清晨,艾倫早早起床收拾好屋子,并給馬丁發了條短信。
致馬丁·弗里曼[嘿,哥們,想一塊吃個早飯嗎?]
他拉開窗簾,任由窗外的陽光撲灑在臉上,街道上的紅葉讓他感覺良好,至少能讓他躁動不安的內心稍稍平靜些。
“希望今天也是平安美好的一天。”
但愿吧,艾倫在內心嘲笑了一下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的想法,接著翻開書包,拿出自己的課前筆記,并在電腦桌下找出另一本嶄新的,沒有絲毫墨水痕跡的空白筆記本放在一旁。
“計算機之父,因荷爾蒙過量注射導致的心肌梗塞而死,享年41歲。”
時間變遷過,但這次計算機之父的死亡卻沒有發生過改變。
艾倫猜想,或許他能夠注意到的不僅僅是計算機之父的生平,如果裂腦人的能力是能夠注意到所有人過去被改動過的事情,那么單單憑借自己的課前筆記作為依據,未免就有些可笑了。
剛摸到一點點關于時間的端倪,艾倫自然不可能就此罷手。他想要了解的,是更多,是有關于時間的一切。
就好像克里斯托弗曾經作為皮特告訴他的那些話,他手上掌握著的,是潘多拉的匣子,那么匣子,是眾神贈與人類的禮物。手中掌握的懷表,又是誰贈與艾倫的禮物呢?
如此想著,艾倫在空白的嶄新筆記本上寫下五個英文字母,日記(diary)。
2019年10月2日,我從時間的變遷中醒來,母親和弗雷德為我第一天入學開了個小小的慶祝晚會。但剛剛醒來的我不知所措,為了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用廚房的餐刀劃破了手指,并與他們大吵一架,獨自前往國王山谷療養院,在那兒尋找克里斯托弗。約翰來了,他殺了克里斯托弗,自己的孿生弟弟。
“這么容易的事情,我之前怎么沒想到呢?”艾倫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為自己之前的愚蠢和不開竅感到可笑。
他寫下了變遷之后,第九次跳躍之前經歷的事情,如果要說有什么能夠印證時間的變遷并且能讓艾倫適應變遷之后的事情。
那么一個日記不是最簡單又實在的法子嗎?
艾倫完全可以簡略地在日記本上寫下自己每一天跳躍的次數以及每次時間跳躍后發生的事情,以便他能夠找到更多法子來應對那些他根本沒準備好就發生的事情。
而這一切,不過僅僅占用相較每日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其中的短短十分鐘而已。
然而就在艾倫打算繼續寫下同樣一天在跳躍后發生的事情之后,他感覺出來不對勁。
筆尖的墨水無法流出,窗外的風聲停了,紅葉懸在距離窗邊的十厘米處靜止不動。
時間變遷了,艾倫睜開眼后環顧四周,他仍然在原地,在日記本前拿著筆。
“是……錯覺嗎?”
艾倫看了看自己身上,他沒發現任何多出來的傷痕,也沒有在懷表的表盤上看到跳躍過的痕跡。
但當他再次仔細巡視著一切的時候,他發現了。
在他身邊唯一發生變化的,只有剛剛在日記本上寫下的字跡。
2019年10月2日,母親和弗雷德為我第一天入學開了個小小的慶祝晚會,可我并沒有那么開心,并且背著他們在廚房劃破了自己的手指。隨后,在心情終于沒有那么糟糕的情況下,喝多了的弗雷德被我送回家,我大力擁抱了一下母親,回屋睡著了。
艾倫奇怪的翻了翻日記本,卻發現他面前這些他不曾寫下的內容正處在第一頁,處在跳躍前那些發生的事情應該存在的位置上,代替了跳躍前發生的一切。
“這也是……時間的規律嗎……”
艾倫驚訝地捂住了嘴,他剛剛做了什么?
他引起了一次規模小到不能再小,甚至自己都能認為是錯覺的時間變遷。
“恐怕皮特……不,恐怕在變遷前的克里斯托弗叔叔也是用類似的法子改變了過去,改變了周圍的格局。”
“叮。”
短信的聲音打斷了艾倫的思路,他打開手機。
來自馬丁·弗里曼[今天的課依舊是所羅門的編程導論啊,我在學校旁的咖啡廳等你,聽說那兒的蘋果派不錯。感覺昨天的實習怎么樣?是不是有些太小兒科了?]
艾倫笑了笑。
致馬丁·弗里曼[你說的是那家掛著王冠標志的咖啡廳吧,我就在那兒等你。比起測試已經被編譯好的軟件,我更想寫個程序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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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捧著味道還算不錯的美式咖啡,坐在掛有王冠標志的咖啡廳等了馬丁將近三十分鐘,等到那個熟悉的短發黑人出現在他眼前時艾倫才發現,原來這家伙是騎自行車上學的,時間變遷之前馬丁難道不應該是坐公交上學的嗎?
“喲,哥們,昨天的籃球賽看了嗎?難以置信,76人居然打贏了開拓者,前所未有啊。”
還是那樣大大咧咧的性格,馬丁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遲到感到一絲抱歉。但他仍然關心著其他人,在到咖啡廳之前,艾倫清楚地看到了馬丁給街角處的流浪漢丟了幾枚銅板。
“沒看呢,我寫程序寫到了深夜。”
“那你真是錯過了一場好比賽,我爸跟我的繼母差點因為他們賭輸了球隊而打起來。”
“繼母?”
艾倫瞪大眼睛,難道馬丁不應該跟著自己有家暴傾向的繼父住在一起嗎?貧民區的房子,隱藏在墻紙背后的血跡,那滿地沾滿灰塵的空啤酒瓶和發育不良的弟弟。
艾倫可是實實在在見到了那些場景,那恐怖屋子里的臟亂模樣完全可以說是人間僅有的用以囚禁惡鬼的硫磺火湖。
“沒錯啊,繼母,我媽媽在我六七歲的時候就因為車禍去世了。”馬丁陳述著,沒有一點悲傷的樣子,或許是因為那些事太過久遠,他早已記不清楚,又或許是因為他早已傷心過,在傷心過后更加珍惜現在的日子。
無論是怎樣都好,艾倫能從馬丁臉上看出來他現在的家有多幸福。
擁有一架并不算便宜的自行車,能夠跟父母坐在一起好好地看一場籃球賽。
這個老好人,上天終究是公平的。
“嘿,你怎么會和這個巧克力人走在一塊。”
一個沒喝完的牛奶盒在半空中劃出弧線砸在艾倫身上,艾倫的皮衣被那些喝剩下的牛奶灑了個遍。就連他的腦袋也遭殃了,他能感覺到那些液體從頭發的縫隙之間滴下,流到了他的發根處。
那是尤金的聲音,那個用紙飛機劃破艾倫臉頰,在佩奇布林分部休息室嘲諷過艾倫的討厭男孩。
“尤金!”馬丁怒叱一聲,舉起手中的蘋果派就準備還他一腦袋,卻被艾倫伸手攔下了。
“別生氣,這種事我在高中經歷慣了,擦擦就好了。”
“可……”
“沒事。”艾倫從桌上拿起紙,先將被波及的桌面擦個干凈,然后向坐在身邊的人道了聲歉,最后才開始一點點將身上擦干。
他回頭看向尤金,那個擁有著健碩肌肉的金發大男孩,他從高中時期就在討厭這種人。他們身邊永遠聚集著一幫好哥們,在橄欖球場上浪費時間,假裝自己很受歡迎,以此來吸引其他女孩的目光。
實際上,他們也的確很受歡迎,至少不像默不作聲喜歡獨自工作學習的艾倫一樣。
似乎是感受到艾倫投來的目光,尤金朝著艾倫做了個鬼臉,然后哈哈大笑,架著幾個哥們的脖子走進了不遠的M.I.T大門。
“他從高中時期就這么混蛋嗎?”待到看不清尤金的身影后,艾倫嘆了口氣。
“你怎么知道的?他的確從高中就是這幅德行,你剛剛為什么不跟他動手,我們可以把他揍個滿地找牙。”馬丁說著揮了揮拳頭。
艾倫自然不可能告訴他,艾倫是在另一個時空聽他提到過他倆曾是一所高中的學生,于是只能跳過這個問題,盡量不讓馬丁起疑。
“他們有六個人,我可不會打架,一直都不會。”
“可是……”
“沒有那么多可是,”艾倫咬咬牙,他并不生氣,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這兒的學生那么多,他為什么唯獨看不慣我?”
馬丁找服務員為艾倫要來一杯新的咖啡,隨后摸著下巴想了一會。
“或許是因為昨天所羅門特意夸過你吧,我聽學長告訴我,所羅門老師是去年才來M.I.T教書的,也沒有男朋友,更沒見過她對哪個學生特別照顧過。或許是因為對于昨天你遲到這件事,所羅門維護你了,然后尤金有些吃醋。”
艾倫苦笑著往嘴里送入一塊蘋果派,搖了搖頭:“或許是吧……”
事實證明,馬丁的那番話并非毫無依據,無論是男孩女孩,他們總是偏愛與其他老教授不同的所羅門老師,無論艾倫怎么試著不引起別人注意,所羅門都偏愛與眾不同的艾倫。
這種偏愛,包括在上課前特意聊了聊艾倫提出的計算機三維電路理論,以及上課時有意無意瞟向艾倫的目光,都能讓尤金咬牙切齒。
至于馬丁的解釋是“能在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教課的老師,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可能所羅門就是喜歡上艾倫了呢”,這種話,艾倫根本是聽都不想聽。
分支,條件與循環。
計算機科學及編程導論的第二課。
艾倫提不起多少興趣去聽他早在高中時期就學完的東西,于是將課前筆記扔給馬丁,在其他人都打開電腦學習如何實際操作的時候,艾倫選擇去翻閱一下有關于共濟會,和國王山谷療養院的事。
一切太平,那是他翻了近一個星期的地方新聞后得出的結論。
就像艾倫想的,跟時間發生變遷之前一樣,時間與事件之間似乎有它獨有的規律和聯系。只要艾倫不再去尋找住在療養院中的克里斯托弗,那么約翰就不會露面,也不會在艾倫在的時候殺掉克里斯托弗。
但是有一點小小的細節艾倫沒有弄清,就是約翰和變遷前的克里斯托弗的殺人動機。變遷前的克里斯托弗總有不少機會從艾倫手中拿到懷表,但他都選擇以一種折磨艾倫的方式先除掉艾倫周邊的人。而現在的約翰,則是完完全全的殺人不眨眼,他甚至不知道艾倫去了療養院,并且在艾倫面前就讓自己的孿生弟弟腦袋開了花。
或許變遷前,克里斯托弗更多是按照那個所謂的“計劃”行事,變遷后的約翰,反而是在依靠自己的判斷行事吧。
艾倫在佩奇布林搜索引擎中打入了共濟會這個詞。
不像曾經別人告訴艾倫的那樣,艾倫搜索到的共濟會似乎都沒那么神秘。
約翰口中說過共濟會的陰謀和殺手,凡賽提說過如果案件有關于共濟會就無法再查下去,甚至就連克里斯托弗的死,也牽扯出這個時空約翰是為了融入共濟會才將他殺害打算奪取懷表。
可艾倫搜索到的,只是一個宣揚博愛和慈善思想,以及美德精神,追求人類生存意義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協會性質的組織。
難道說,那只是表面嗎?
回想著之前能夠得到的線索,艾倫在搜索引擎中打上了比特鳥這個詞(Byte-Bird)。
得到比特鳥,身為殺手的約翰和克里斯托弗都說過同樣的話。
他總覺得這個詞很熟悉,又不記得自己在哪聽到過。
但是當他查詢之后卻發現,無此結果。
為什么是無此結果?
如果說一個搜索引擎,無法搜索到輸入者本意想要搜索的東西,也會根據單詞本身意思最為相近的東西將相關信息展示出來。
至于無此結果,艾倫從沒聽說過。
“嘿,馬丁。”
艾倫輕輕叫了一聲正在看他課前筆記的同桌,他記得馬丁是癱瘓了整個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整整4小時而獲得獎學金入學的黑客。
“怎么了?”馬丁停下手上的動作,一臉茫然地看著艾倫,然后舉起艾倫的課前筆記,他以為艾倫讓他把筆記還回去。
“不是筆記,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知道在搜索引擎中搜到無此結果是什么情況嗎?”
“有兩種情況,”馬丁打開自己筆記本電腦上的瀏覽器,將一堆亂碼輸了上去,“第一種,就是這種過長卻又完全沒有相似程度的詞組,搜索引擎會提供無此結果。比如你輸入,當我穿上了超人內褲的時候,我卻發現我成為了蜘蛛俠。”
艾倫被馬丁逗得噗嗤一笑,隨后問道:“那么第二種呢?”
“第二種就是,當某些人想要隱藏一些信息的時候,會提示無此結果。那些人可能是任何一類人,比如政府特工,佩奇布林的技術人員,又或是某些技巧高超的黑客。”
馬丁托起下巴思考著什么,他感覺自己似乎漏了些關鍵點,然后猛地一拍腦袋,想起來了。
“對了,最近黑客圈子里有一個都市傳說,是關于比特鳥的,也無法在搜索引擎上搜索到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