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不對，如果裂腦人的記憶會隨著時間變遷發生改變，那為什么我沒有，我還記得改變之前發生過什么。”

艾倫仍在懷疑克里斯托弗說的話，他當初在各個時間線上殺死其他人的事實對于艾倫來說，始終是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即使那一切都發生在另一個時空，即使在這個時空已經不再是事實。

“你知道胼胝體分裂增殖癥嗎？”

克里斯托弗蹭了蹭自己的臉，他并沒有直接告訴艾倫答案。

“我知道，約翰告訴過我，那是圖靈家的遺傳病，等等……”艾倫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難道你的意思是？因為我的胼胝體才剛剛分裂，所以我能記得變遷之前都發生過什么？”

艾倫很清楚的記得，在前兩次跳躍，弗雷德曾今跟他提到過約翰的身體狀況。

弗雷德告訴艾倫，約翰的病癥在物理層面有所好轉，他的胼胝體在完全分裂開后，從小腦部分延伸出兩根副腦干，連接了左腦與右腦。

但是弗雷德對于艾倫自身的診斷，他只告訴了艾倫，胼胝體正在分裂。

“沒錯，我們的初步猜想是這樣，在胼胝體分裂的過程當中，大腦是非常不穩定的。時間變遷會導致過量的記憶被擠入大腦皮層，又或者是替換，每一次變遷都會引起裂腦人的一次腦出血。然而在裂腦人的大腦增殖完全后，大腦將不會寫入其他新的記憶，這也是身體自主保護的一種措施……”

克里斯托弗的話還沒有說完，國王山谷療養院的警報就響徹天際，那感覺似曾相識，艾倫能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就像是艾倫第一次來國王山谷療養院找約翰一樣，精神病院將發生暴亂。

他將懷表握入手中。

并且扭頭看著門外，背對克里斯托弗，這是他第一次將背后交給自己最厭惡的人。

“規律，我的意思是，時間或許是有規律的，”艾倫等待著門外即將出現的身影，“如果說時間變遷之前，約翰住在精神病院里，而你會在這兒殺了他。那么變遷之后，你們倆的位置就調換過來了！”

“你是說，懷表在你手里嗎？”克里斯托弗眼睛一亮，那正是他們當初猜測卻無法印證的事實。

艾倫舉起自己的左手：“沒錯，約翰在時間變遷之前交給我的，坐在你這個位置的時候。”

“所以說，”克里斯托弗彈了一下舌頭，試圖讓艾倫注意到自己，“我總算明白了，我明白了。”

“拜托，你明白什么了就直接告訴我。”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緊接著幾聲槍響，那些腳步聲瞬間消失，就好像它們的主人人間蒸發一般。

緊接著是另一種警報聲，艾倫知道，那是精神病人的大門被全數打開的警報。病人們，要掙脫牢籠，開始肆意的大屠殺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約翰會到這兒來？”克里斯托弗興奮地笑了笑，“他原來還活著，他還活著！我還以為他在六年前就死了！懷表被交給了你，一切還不是那樣毫無希望，倒不如說，這可能是計劃的一部分！”

看著克里斯托弗那傻傻的樣子，艾倫內心一縮，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如果你真的是我叔叔，那么對不起，你可能要在這里死一次了，其實更可能是死很多次，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弄清呢。至于你口中一直在說的計劃是什么？”

“抱歉，艾倫，我還不能告訴你，如果告訴你了，未來可能會再次發生改變。”

克里斯托弗話音剛落，一顆子彈破門而入，打入他的胸膛當中。

和當初來這里見約翰的情況一樣，除了時間，就連子彈擊中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但是緊接著，會飛來第二顆子彈嗎？

艾倫知道情況會和當初一樣，卻不明白情況到底會變成第一次見約翰那樣，還是第二次，又或者事情會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

他試著管住自己顫抖的大腿，他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

直到門外那位只露著一只碧綠右眼的男人走了進來。

“約翰，停手吧。”

聽到艾倫的聲音后，約翰不由得一愣，可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卻沒有放下。

“艾倫？好久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約翰……”克里斯托弗捂住胸口，原本應該牢牢拷住他的手銬不知怎的掉在了地上。

“好久不見，弟弟。”說完，約翰又給了克里斯托弗一槍，這一次子彈直接命中他的頭部，讓他腦袋開了花。

然后，約翰又將手槍對準艾倫，但他隨即搖了搖頭，放下手槍。

“走吧，艾倫，圖靈家的血脈需要有人繼承。”

“為什么……爸爸，所以克里斯托弗真的是我叔叔嗎？你為什么要跟他做一樣的事？”艾倫驚呆了，他就算猜到了時間的規律，也難以接受約翰有一天會變得跟他記憶中的皮特一樣無情，一樣冷血。

“爸爸？叔叔？”約翰搖了搖腦袋，將遮在臉上的面罩脫下來。

金色的頭發，藍色的左眼，鷹鉤鼻，以及從耳朵延伸到脖頸處，那些像是被燒傷一樣黏合又撕扯著的皮肉。

那是約翰嗎？

看他的反應，是。但除了傷疤，擁有那副長相的，不應該是皮特嗎？

“為了另一枚懷表，為了能夠徹底融入共濟會，找到比特鳥，那是必要的犧牲。”無視艾倫的呆滯，約翰走到腦袋已經開了花的克里斯托弗身前蹲下，不斷在他身上尋找著懷表的蹤跡。

可無論約翰怎么翻找，他都找不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想要的東西。

艾倫扭過頭去，舉起左手：“懷表在我這兒，爸爸，是你給我的。”

“我給你的？別開玩笑了。”約翰皺起眉頭，如果說懷表是自己交給艾倫的，那他怎么可能從皮特身上搶。

“真的是你給我的，你曾今告訴過我，時間的變遷，能夠讓我回到過去的懷表，事件的替身……你告訴了我一切！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如果我跳回過去救了克里斯托弗叔叔，你是不是又要殺掉媽媽……”眼淚不斷被艾倫擠出眼角，他根本無法相信面前的是曾經替他擋過子彈，即使是心臟被打碎仍然要為他爭取時間逃跑的，曾與自己接球，在公園散步的父親。

“你的意思是？你是持匣人？你跳躍過多少次了？”

“八次，準確來說如果不算時間變遷的話，就是八次。為了從克里斯托弗叔叔手下救你，救馬丁，救媽媽，阻止那場車禍。”艾倫輕輕一按，他將表蓋打開，讓約翰看清秒針前進的刻度。

約翰沒有說話，他在思考著什么，艾倫可以確定，約翰絕對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

半晌后，約翰抬起頭，一臉疑惑地看著艾倫：“所以，一切都是因為那條短信嗎？‘計劃失敗了，艾倫受了重傷’在收到之后我跟克里斯托弗就停止了計劃，并且事情開始朝著無法控制的地步發展，直到今天。”

“計劃？什么計劃？”

艾倫聽克里斯托弗提到過那條短信，那個計劃，現在又從約翰的口中聽到了同樣的東西。

“所以如果當初實施了那個計劃，站在這里的就是克里斯托弗，殺掉莉莉和你口中的‘馬丁’的也是克里斯托弗，是這個意思嗎？”

沒有理會艾倫的疑問，約翰仰頭看起了窗外的天空。

“或許，是天意吧。但是如果結局都不會改變，那么過程怎樣終將沒有意義，把懷表給我。”

約翰朝艾倫舉起了槍，但在他舉槍的同時，艾倫已經按下了懷表側面的表栓。

他早已有了準備。

面前的約翰，比當初的克里斯托弗更加無情，更加冷血。

殺人更不會眨一下眼睛。

表盤上的秒針前進一步，第九秒，第九次時間跳躍。

空間被不斷壓縮，從艾倫身邊飛馳而去，逐漸變成了一個圓球，又被壓縮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小點。

睜眼后，艾倫發現自己站在廚房。

他站在廚房中，手里正握著刀，莉莉和弗雷德正在客廳討論艾倫上大學的事情。

他似乎明白跳躍點是怎么來的了。

疼痛。

每一次受傷，每一次流血，都是一個可以進行跳回的時間點。

在教室中被紙飛機劃破臉頰，在佩奇布林分部休息室被咖啡燙到手，在同樣的佩奇布林分部休息室選擇用刀割破手腕進入醫院，在莉莉公司樓下因為耳邊的槍聲導致耳膜被震出血來。

他能跳回受傷之前的幾分鐘，又或者是幾秒。

只是那些在時間變遷之后，在過去被其他人改變之后，他受傷的事實也被改變，所以無法跳回到那些時間。

他終于明白了。

“艾倫，你在廚房找什么呢？”門外，響起莉莉有些著急的聲音。

她似乎一直都在擔心臉色看似不太對勁的艾倫。

“沒什么，就是找杯牛奶。”艾倫說著，用那把餐刀割破自己的手指。

令人厭惡的疼痛感，艾倫顫抖著，那感覺已經不能說是厭惡了，身上破開一個小口都足以讓他感覺魂被死神用鐮刀鉤了去。

艾倫從小就對疼痛異常敏感。

從冰箱中拿了盒牛奶，艾倫試著擠出一絲微笑坐回餐桌，跟母親還有弗雷德叔叔一起辦這小小而又溫馨的慶祝晚會。據說是因為在入學儀式的那一天，莉莉因為出差沒有時間陪艾倫吃完飯，弗雷德因為手術在醫院加班，所以才會將慶祝晚會放到今天。

慶祝他作為圖靈家的第四人入學M.I.T，讓艾倫奇怪的是，為什么在時間變遷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名為克里斯托弗的叔叔。

而在變遷之后，卻能總在母親和弗雷德嘴中聽到他的名字。

但是對于這場變遷，艾倫能夠很強烈的感受到，在時間變遷之后，家里更有家里應有的那股溫馨感了。

“所以你的老師怎么樣？我特意找M.I.T打聽過，負責你主修課的老師好像是個大美女。”弗雷德好像有些喝多了，紅著臉拿胳膊肘不斷戳著艾倫的肩膀。

“啊，的確是個大美女，好像還對我有點意思。”艾倫回想著馬丁在Facebook上說的話，似乎在時間變遷之后，所羅門依舊是他的班主任。

“你要是喜歡老師我們也可以接受，不過要記得做好安全措施。”說完，弗雷德就被莉莉給了一拳。

“說什么呢？這種話你也不應該在我這個母親面前說啊。”

艾倫笑著，將一杯又一杯牛奶送入肚中，至于桌上的蛋糕，他實在沒什么心情吃。

他不太喜歡吃甜食，倒是把莉莉做的滿滿一鍋咖喱都給吃完了。

于是直到將弗雷德送回家，直到好好抱了一下母親，直到艾倫關上自己房門，他都沒有露出任何情緒上的破綻。

媽媽還活著，馬丁依舊沒事，生活就好像從此刻重來了一遍，并且還是在往好的那方面發展，對于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壞事。

“只是……”

躺在床上，聽著樓下莉莉收拾碗筷的叮當作響。

“約翰該怎么辦……”

艾倫盤算著時間變遷前后，約翰和克里斯托弗說過的話。

是不是如果艾倫不去找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就不會像約翰那樣在精神病院里被殺。

但那樣的話，馬丁就會被約翰找上，然后被約翰在郊外的廢棄工廠中虐殺。

除非在今天艾倫沒有趕著回家。

艾倫看了看墻上的時鐘。

“十二點十五分了，手機里還沒有短信，那么下一個遇害的……”

下一個遇害的就會是莉莉，艾倫的母親。

但是如果莉莉會遇害的話，第一次的時間也應該是在今天晚上，他們開慶祝會的時候。

“難道，因為時間的變遷，自己曾今經歷過的所有未來，全都被改變了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如果是那樣最好。

艾倫想著，至少什么不會有任何人再受到傷害。

沒有注意到電腦前段的攝像頭微微亮起，艾倫閉上眼，進入了夢鄉。

他原本一團亂的生活，總算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