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宇宙:社會治理新奇點
- 尹巧蕊 劉志毅 胡繼曄
- 2769字
- 2023-07-27 16:04:02
1.1.1 “雪崩”賦魅元宇宙的魔幻與敬畏
在回望如浩瀚星辰的科幻敘事歷程中,以小說《雪崩》為代表而描述的一系列充滿魔幻場景與敬畏心理的想象,確實是對元宇宙“賦魅”的典型。而所謂賦魅,在這里就是指將神秘感、神圣性賦予某事物,從而讓人產生對該事物的敬畏之心、渴望之情、珍稀之感。
小說《雪崩》是斯蒂芬森在互聯網剛剛興起之際的科幻著作,但這并未限制斯蒂芬森極為敏感、新奇、超前的創作靈感,他設想電腦通過激光識別人類大腦或人類通過穿戴外接設備,以虛擬分身進入由計算機模擬而呈現出與現實物理世界平行存在的虛擬空間——這被稱為“Metaverse”,即元宇宙,這里面不僅有小說主人公阿弘自己進入其中建立起來的超元域的百老匯、香榭麗舍大道等街區,還有需要在超元域遵守的“三維時空法則”,但同時又存在允許超元域居民自由格斗的特殊街區,那即是松綁文明束縛、回歸叢林法則,繼而可以互相獵殺的超元域地帶。《雪崩》正是采用超現實主義的敘事風格和賽博空間的邏輯推演,向世人描摹了互聯網對未來人類生存狀態與社會空間系統的顛覆影響乃至改寫。其中,作為書名的“雪崩”一詞是小說中的核心隱喻,“雪崩”是一種能夠通過社會基礎設施與人類信仰體系得以擴散的病毒,它既是計算機病毒也是生物病毒,它不僅可以在網絡系統里傳播,還可以在現實生活中傳染,最終造成網絡系統崩潰和人類頭腦失靈的雙重淪陷。也正是圍繞這一“雪崩”的存在與發展、被利用與被消滅等線索,不僅演繹出各種穿梭于虛實兩界的奇景妙象,鋪開了《雪崩》一書在展現諸多科幻情節和虛實境象的同時,還延展出以虛實相交空間下的互通性危機所共同印證著的人類天然的脆弱性,這就頗具隱喻地抒發了類似超元域的元宇宙對人類存在的價值意義及未來發展的隱患危機。
由此,一方面,元宇宙在斯蒂芬森筆下是以超凡想象力的科幻文學為敘事載體,所勾勒的元宇宙輪廓就是在今天看來仍然充滿著幻象與魔境的超凡色彩。另一方面,元宇宙在小說中也被硬核技術的思維所推演、網絡應用的術語所包裹,從而使其所展現的“超元域”(虛擬實境技術)對后來的計算機技術,尤其游戲領域產生了深遠影響。就這點而言,斯蒂芬森這一開創性的想象敘事,不僅是催生充滿奇趣的平行世界故事的起跑點,更是催化元宇宙的科技夢想與哲學反思的起搏器??梢哉f,描摹元宇宙幻境的《雪崩》既是俠客小說,也是驚險小說,還是科幻小說。時至今日,無數的專業網絡技術人員正在一步步接近斯蒂芬森當年的神奇夢想,根據《雪崩》中的情境想象和技術描繪而生產層出不窮的新奇產品,讓科幻文學想象的產物得以現實轉化、呈現。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美國一家游戲公司根據小說中“超元域”概念開發的3D虛擬社區游戲《第二人生》,也是近年來硅谷科技領袖和諸多VR、AR研發者的對標,同時,在“第二人生”網絡虛擬世界中的“公民”數目前已突破500萬人次,瑞典、菲律賓等國甚至在其中設立了“大使館”。美國《時代周刊》評選1923年至今“100部最優秀英語小說”,《雪崩》位列其中。在網絡廣為流行的“100本今生必看科幻與奇幻小說”書單中,《雪崩》榜上有名。亞馬遜網上書店評選“20世紀最好的20本科幻和奇幻小說”,《雪崩》高票入選。
當然,并非只有斯蒂芬森一個科幻作家捕捉到未來的新氣息,不少科幻作家或未來學者都意識到互聯網將開辟一個全新世界。
在斯蒂芬森之前,加拿大籍的科幻文學創派宗師威廉·吉布森在1984年就基于計算機和當時的人工智能創作了《神經漫游者》(Neuromancer)三部曲,該三部曲成為賽博朋克的“圣經”,吉布森也被稱為“賽博朋克之父”,其所提出的“賽博空間”概念所描繪的就是一個存在于現實世界之外,由計算機定義的兼容物質和代碼的新型世界。而賽博空間已是具有很高程度的元宇宙想象?!渡窠浡握摺纷鳛樽罹哂绊懥Φ目苹眯≌f之一,描述了未來世界中一個自我意識覺醒的人工智能,為了獲取自由,雇用四名職業罪犯,去偷一把鑰匙和獲取一個密碼的故事。這也被看作是后來熱映科幻大片《黑客帝國》《銀翼殺手》《盜夢空間》等劇作的影子。
而在《雪崩》出版三年之后,喬·弗勞爾就在英國的《新科學家》雜志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基于《雪崩》的構想,討論如何利用虛擬現實(VR)技術去建構一個元宇宙世界。1999年,上演并大獲成功的好萊塢大片《黑客帝國》,則以聲像并茂的影視劇作生動化地向世人展現了兩個平行但可以通過人機對接方式連接的人類居住世界Zion和計算機設計并主宰的虛擬世界Matrix。影片中的Matrix可以理解為一個具有高度沉浸感的元宇宙,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是個理想的元宇宙,但片中那種躺著閉眼、身后插管、以刺激腦電波而產生無數幻覺與觸感的“人肉電池”等形象,不免引發人們關于元宇宙中人類生存狀態良莠的疑云,反思計算機技術的無限發展可能對人類社會形成的致命性挑戰,深憂元宇宙空間中人類和人工智能之間的物種平衡等。再如2018年上映的《頭號玩家》,則以更加直觀化的形象表達了元宇宙的運作邏輯及其與現實物理世界的復雜關系。
實際上,無論于《雪崩》之前還是之后而創作的科幻文學及影視編排,其實多數都是將生活中的欲望與焦慮、苦悶與迷茫、不滿與失落、挫折與失敗等現實窘境影射到虛擬想象中,并沿用網絡技術的運轉規律與呈現載體的特點反向訴說或玄幻描述著在虛擬世界中的另類投影,以此激活要不悠然自得、灑脫隨性,要不俠肝義膽、豪氣沖天的想象性敘事基調。在這一敘事基調中,“人類完全可以把現實的生活看成是異化的、機械的與無聊的,而把虛擬技術所創生出來的故事化生活當成具有真情的、有機的、生動的生命經驗之來源”(3),如此沉積于現實中的困局在元宇宙的想象世界中似乎獲得解脫與驅散,哪怕在這種“剝離現實”的情境中有像“雪崩”病毒一樣的隱患與危機,也阻止不了世人所期望的從想象性敘事中被喚起的“最真自我”的幻覺意識的滿足。
總之,諸如《雪崩》類科幻文創的敘事情境,營造的元宇宙是一個不僅能夠上載幻境叢生而且還會潛藏重重危機的虛擬空間,這就賦予了元宇宙在世人眼中充滿神秘且魔幻、負有神圣且敬畏的第一印象。小說之所以將“雪崩”作為書名,不僅因為“雪崩”是作為以從元宇宙感染由人體血液傳播的“病毒”形象示人,關鍵還在于“雪崩”所包含的一套有關元宇宙世界的宏大理論,它既暗喻網絡技術威脅論并濃墨重彩地渲染了未來世界中潛伏的毀滅性力量,又比擬喪失倫理價值寄托必將招致社會崩潰的暗淡前景,但同時卻在人類社會幾近被黑暗吞噬的邊緣時刻又保留了不屈從惡劣環境而奮斗、堅守自我原則而最終活出屬于人類本真的人設安排,從而又點燃了對于人類未來的內心祈盼與寄托。
“雪崩”之下的元宇宙散發著魔幻與敬畏的氣息。恰恰是如此敘事而賦魅于元宇宙,才不僅引來人們對元宇宙更濃厚的好奇與探求,而且也不乏招致頗多質疑甚或拒斥。那么,元宇宙究竟會把人類引向因狂妄自大的誘惑而招致災難,還是能夠成為規避真實社會窘困、治愈現實人生傷痛的救世燈塔,這仍是一個極具未知性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