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傷、酸楚、懼怕、迷茫、嫉妒、羨慕、不滿、憤怒、寬慰、釋懷、麻木、痛苦、憤怒以及總是少不了的壓抑……
人心的聲音從未變過,永遠都是這么嘈雜。
內田悠馬如同歷戰世事,看透人生的哲人般發出疲倦嘆息。
“那個,悠馬……稍微讓讓可以嗎?我想放個書。”千原看著身邊那位宛如耶穌般將雙手筆直攤開,擺在桌上占據了偌大空間的男人,不由有些困擾的撓了撓鼻子。
“唉,臨近放學,夕陽斜灑進教室,多適合摸魚的氣氛,你居然還想著要好好學習,真是不懂得享受人生。”內田悠馬嘆息。
收回手掌,男生用手撐持著腦袋,懶懶的轉頭,見到成摞的補習資料被擺在桌上,還有與它們在不斷奮戰的鄰座新轉校生。
“我愿稱你為繼坂本哥之后的第二卷王。”內田悠馬搖搖頭,靠在桌面上的手肘又挪開幾寸。
“……謝謝。”千原臉上冒出些許紅暈顏色,也不知是被黃昏余溫烘烤出來的,還是讓學習的重擔壓出來的。
“……我確實輸了。”內田悠馬盯著鄰座人的臉頰,沉默著,旋即壯烈且釋然的一笑。
常言道,機體性能并不是決定勝負的絕對條件,但卻能決定頂峰上限所在的高度。
今日內田師傅不得不承認,在自己一貫引以為豪的顏值之路上,他已敗了,徹徹底底的敗了。
且敗得心服口服。
唏,不過不要緊呀,反正今天輸的又不止他一個。
“那邊那個……佐倉是吧?”內田悠馬側頭看著女孩的銘牌。
“干嘛?”佐倉鈴音神情不悅的抬頭朝他看去,總覺得這個人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唔——”內田悠馬沉吟,他撐著下巴,皺眉仔細端詳起女孩。
幾秒后。
“臉頰上的咬肌略顯發達,平時應該沒少吃零食吧。”內田悠馬煞有其事的評價道。
佐倉鈴音忽然覺得自己剛才打他的那下還是太輕了。
女孩把垂下的秀發撇到耳廓后,哼出可愛的鼻音,別過頭去不想理他。
內田悠馬見狀不禁搖頭感慨,現在的學生仔心理承受能力就是不行,須知忠言逆耳,在你人生成長的關鍵時刻,收到我這善意的勸導與提醒,居然連感恩下的表現都沒有么?
回頭就跟你們班主任套近乎,旁敲側擊提提道德教育的事情。
一擊功成,轉移目標。
“東山學姐!”
內田悠馬的語氣很獨特,黏黏糊糊的同時還輕飄跳躍,讓人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惡心感。
“啊?”東山奈央一愣,抬起頭來。
「長相可愛,聲音甜美,穿著得體,性格溫柔。」
內田悠馬不斷審視,頓了頓,似是惋惜的嘆道:“東山學姐您除了眼神有些呆以外,其他地方是真的很完美呀。”
“?”
被突然叫到名字,又被突然一頓評頭論足,東山奈央被他這一番話給弄的遲疑了。
她久久地盯著某人,盯了有好一會兒,然后才轉過頭去問。
“紗織,這算不算人身攻擊?”
“……我不好說。”
早間紗織也深深無語。
【問題兒童+1】,再度確信。
回過頭去,少女發現某人的目光已經挪到自己身上,還一副要發動最終降臨的樣子。
“咳咳!”早間紗織用力的咳嗽,打斷那充滿偏見的視線,“內田君,如果可以的話,能否不要再通過外貌來評價別人?這種行為多少有些失禮。”
自認頗具情商的內田悠馬比了一個OK的手勢,嘴角揚起一份看著就很陽光的笑容回答道:“了解。”
這讓早間紗織心里松了口氣。
論外貌她的確算不上出眾,走在路上也不會引起異性的注意。
其實就是一般。
但放在現場幾個人里,這種「一般」就淪為了「倒數第一」,就同每次考試,倒數第一的那個人永遠不會希望被講臺上的老師點到名一樣尷尬。
“長相不是重點。”
千原放下筆,把一份功課與筆記夾回書里合上,而后湊近佐倉鈴音,看了眼她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抬頭寬慰道:“早間前輩您有著不少過人的才華,例如聲音、演技、唱歌、鋼琴,人也十分溫柔。雖然相貌算不得優越,但這份內在美足以彌補與其他人的一切差距。”
“……”早間紗織聞言一頓。
這恍如讀心一般的預判是怎么回事?
而且雖然這安慰人的話聽起來是不錯,但如果換一個角度理解——我必須得練了這么多東西以后才能跟其他人平等。
只能說不愧是頂級天然黑,出口就是扎心的尖刀利刃。
“不過你怎么知道我會鋼琴?”早間紗織突然想到,略微有點好奇的問。
“嗯哼,咳。”千原突然咳嗽起來。
他的右手握成拳頭掩住嘴,視線緊鎖佐倉鈴音,身體一動不動,只是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暗示些什么東西。
“?”
女孩搖搖頭,表示沒看懂。
“我聽說有錢人家的小孩總會從小就開始學些樂器之類的玩意。”內田悠馬適時插嘴道,“尤其是鋼琴這種集聚高雅、大氣、檔次于一身的古典樂器,應該都是富貴人家子弟的必備技能。”
“那倒是,我小的時候確實也學過這玩意……”佐倉鈴音摸摸鼻子,雖然水平僅限于得看譜才能彈奏,但也肯定比完全不會的人強。
內田悠馬一副果不其然,如我所料的得意表情,眉毛還頗具靈性的挑了挑。
“我強烈反對你們這種刻板印象!”東山奈央舉手,精致的面容上很直白寫著不贊同。
“真是太怪了,為什么你們一定要給別人加上一些會「什么樂器」的標簽?”東山奈央反問道。
“沒關系,就算東山學姐你一樣都不懂也不意味著比誰誰誰差。”千原語氣溫和,善意的勸慰道。
“……”
東山奈央深深低下了頭。
早間紗織雙手捂住了臉。
《期待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問題兒童在朝夕之間熟讀情商化身話術達人的我是否搞錯了什么》
……
短暫的波瀾過后,一切當無事發生過,用于摸魚打卡的社團部室重新回歸平靜。
內田師傅依然在翹著個二郎腿打鼾。
佐倉鈴音依舊盯著手里的輕百合向名作看個不停,目不轉睛。
“那個,最近有部新出的戀愛電影,剛好后面幾天休息日,紗織,要不要一起去電影院看場?”東山奈央看了眼手機屏幕上「多數好評」的字樣,轉過頭熱情的發出邀請,“反正放假上來以后,我們也很久沒出去交流過感情了。”
“倒也不是不行,不過時間上可能要稍微考慮下……”早間紗織放下手中的文庫本,眉頭蹙起,手指按在嘴唇上,開始思考起自己周末的日程。
周六上午復習功課加備考,下午兩點以后要坐車趕去錄音棚。
晚上的話也不合適,因為家里有宵禁的規定。
早間紗織露出慎重、認真思索的模樣,再三考慮后,才回答道:“星期天吧,星期天我應該是有空的,就不知道東山你到時候有沒有什么安排了。”
“好,那現在就可以提前預約門票了……”東山奈央低下頭按手機。
“能請問下是哪家電影院,幾點鐘,以及電影的名字嗎?”內田悠馬冷不丁湊近插嘴道,“剛巧我周末也閑著沒事干,要不咱們多湊幾張票,說不定還有優惠。”
早間紗織:“?”
東山奈央:“?”
兩人回望的目光都一個意思——這位朋友,你是否清醒?
“噫,真下頭!”佐倉鈴音聞言齜牙。
“不知尊卑,我忍你很久了,你這是對待學長應有的態度嗎?!”內田悠馬敲敲桌子,義正辭嚴的說。
“而且你那是什么眼神?莫不是在懷疑我居心不軌?”內田悠馬又指指點點補充道。
佐倉鈴音皺眉詫異看他:“難道不是嗎?”
“……”
內田悠馬臉色微僵。
無法否認。
“確實。”千原隨手翻過筆記本,看著輔導書上的重點圈畫,拿起筆邊謄抄邊說話,“島埼同學說你每次主動想跟其他女生拉關系的時候,十有八九就是想嘗試下所謂的「尋找真愛」,這次應該也是一樣吧?”
“……”
寄。
迎面對上三位女生不約而同看人渣的目光,內田悠馬不禁嘆出一口麻了的氣,旋即轉頭。
他咬住牙盯著繪聲繪色演繹當時情景的千原,仿佛看到了那個大肆誹謗自己名聲的女人的影子,盯了有五六秒以后才挪開視線望向窗外的紅日。
姓島的,明天你內田哥就來找你算這筆賬。
“不過在高中時期尋找「真愛」應該挺難的吧。”千原揉揉因為握筆書寫過久而肌肉酸脹,感覺都快不是自己的手指,“我聽某位自稱戀愛達人的人說過,據可靠數據統計,高中達成戀愛關系以后,不分手,一直到成功結婚的成功率只有2%。”
“也就是說五十分之一,雖然有可能成真,但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概率簡直就跟無業游民靠打柏青哥、老虎機翻身發家一樣難以想象。”千原先是側頭看了眼時間,再是深吸了一口傍午時分的煙火氣,學起竹達彩喵說話時的樣子 感慨著。
“不是,有這么恐怖嗎……”內田悠馬欲言又止。
“前提聲明,別人說的,我也不知真假,就這么一說而已,悠馬你也可以去自己查查身邊的已婚群體的戀愛經歷,看看對不對。”
但看他如數家珍的氣勢,內田師傅有些不自信了。
空氣重歸寧靜。
距離集體跑路只剩最后五分鐘。
瞥了眼快到放學時點的鐘表,千原松開手里的筆,瞇著眼打了個哈欠,腦袋枕在手臂上,稍稍側頭抿嘴看向一邊。
柔軟而清亮的發絲從兩額落下,劉海半遮在眼簾前,五月份的暮風從窗外吹來,似乎還順帶著幾絲操場花壇邊紫藤花的清香。
骨節分明的手指百無聊賴的在桌面上扮作小人,將閑置的筆帽踢來踢去,忽而一記重抽,彈到了佐倉鈴音的手邊。
“嗯?”佐倉鈴音一怔。
“抱歉抱歉……”
千原低下頭,伸出手,身體不得不也跟著一同前傾,一直到距離女孩足夠近的距離,看著她那散發出淡淡光輝的手機屏幕,他忽然用一種略帶些古怪的語氣念道:
“社團里的學姐們彼此約著周末一起出去玩,我也好想跟著去,但是礙于社恐又不敢直說,各位有沒有辦法解決,在線等,急!”
“?”佐倉鈴音瞪大眼睛。
她低下頭看了看,滿臉迷惑。
不是,你對著我那張默認的鎖屏壁紙在說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