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玟兒怎的這般糊涂,不就是短了些東西,府中事情嘈雜,便是忘了少了也是應當,只不過再去要便是,何故再惹出這些事端。”賈寶玉本就性情癡呆頑愚,素日想著鳳姐平日里的好處,更不似那刻薄之人。
再加之,其心自有癡處,認為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便一骨腦認為,賈玟被打了一頓,雖是可憐,但卻讓鳳姐淚落聲咽,容顏失色,也有他的過錯。
心中也不由對賈玟看輕了許多,更認為他也是濁臭逼人。
而這王熙鳳自思那日失了顏面,雖日夜依舊在賈母處強顏歡笑,但終究內里郁郁寡歡,少了往日盛裝打扮,不施敷粉。
“往日里拿你做個細心人,所以我才偷個空兒。如今上有老太太老爺,下有一眾媳婦下人等著笑話,日后可要謹慎些。”王夫人雖然也惱,但想來王熙鳳平日里操持多有功勞,便忍下性子開口說道。
而迎春,探春幾人對王熙鳳亦是多有勸慰。
“好姐姐,等到明日我請老太太讓璉二哥哥給你賠個不是,你也就不惱了。”賈寶玉對著王熙鳳賠笑道。
“以后周姨娘和玟兒那房里的事情,便由著他去吧。”王夫人將手里的念珠放下,看著王熙鳳說道。
“闔府都知道玟兒字寫的好,又肯吃苦讀書,便是老爺也指著能讀出個名堂,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怕是心里越發的覺得虧欠了他。”
王熙鳳雖心中不愉,但卻也無辦法,只好應承下來,不過口中卻是說道,“太太清楚,像咱們這樣的公侯之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熒火,一日蟾宮折桂,方得揚眉吐氣。”
“莫說舉人進士,便是他得了狀元郎又能怎樣,那有咱們世襲的前程妥當。府里子弟都原該讀些書,不過比別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時就跑不了一個官的。何必多費了工夫,反弄出書呆子來。”
王熙鳳一番說下來,到底是多少瞧不上那些科舉入仕的窮酸。
“話雖如此,你也是知道的,老爺自幼酷喜讀書,原欲以科甲出身,只是太爺臨終遺本一上,皇上憐念,賜了老爺個額外主事職銜。”
說起往事,王夫人愁思繾鎸,心中悲切,頓時紅了眼眶說道,“原本你珠大哥是個好的,年紀輕輕就進了學,可誰成想竟就......若是他還活著…….”
看著王夫人提起已逝多年的賈珠,哀戚之情,行號臥泣。眾人上前寬慰許久,方才止住。
王夫人拿著繡帕拭淚,看著一旁的賈寶玉,摟在懷里,又是一陣哀泣道,“兒啊,你也上進些吧。”
這賈寶玉自幼便將這科舉作官之人視為沽名釣譽之徒,國賊祿鬼之流,因此哪里肯讀這些書。
只是見王夫人透骨酸心,也只好應承下來,竟挑了一些歡喜的話說來。
不過片刻,心中早就沒了耐性,胡亂的編了托詞,離了自去別處。
見得寶玉離開,迎春幾人也呆的無趣,也略坐之后,辭了王夫人處。
“妹妹不再頑上一會,怎的也都走了。”迎春幾人方出了屋,正好遇見寶玉,忍不住的開口問道。
這賈寶玉終日只知玩樂度日,脂粉堆里廝混,自思去哪里消遣,見得迎春幾人心中歡喜,開口說道,“難得有閑,我等不如一起去林妹妹處玩上一陣可好。”
迎春幾人雖有心推辭,但見寶玉興致盎然,卻也不好壞了他的興致,只好應了下來。
“不知怎的今日身子乏了,你們去玩你們的,我且先回去歇著。”反是探春開口回絕了。
聽得探春如此說道,寶玉只道她身子不適,只讓她回去,自己隨迎春,惜春二人只尋林黛玉。
看著幾人漸去,探春呆立片刻,眉目流轉,引著侍書竟向西小院而去。
夢坡齋書房
坐在椅上的賈政,想起當日賈玟那首詩,“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欲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再看書案上取來的一摞黃紙,不由灰了心,自悔不該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
亦是責怪王夫人治家不善,王熙鳳搬權弄勢,苛待賈玟,竟連讀書的正經事怕是要貽誤了。
“老爺,姨奶奶那邊傳話,三爺兒醒了。”
門外一聲傳喚,驚醒了正在神思的賈政,聽得賈玟已醒,終是安心落意,忖度片刻,還是換了衣服,朝著內園而去。
待到賈玟處,只見王太醫正懸脈問診。
這太醫伸手按在右手脈上,調息了至數,凝神細診了半刻功夫,起身掀開衣襟,看了下賈玟脊背上的傷痕后,輕輕蓋上開口言道,“老大人,我們外邊說去罷。”
“先生看這脈息還有沒有關礙。”賈政同王太醫在外面的炕上坐了,只見周姨娘端了茶來,便開口問道。
“看得令郎既然醒來,脈息不浮不沉,從容和緩,想來已無大礙,只是身上的外傷,卻是需要些日子調理,待我一會開個方子,用了藥好生靜養了。”
聽到王太醫已言賈玟無礙,周姨娘喜極而泣,只等著拿了方子,快點煎了。
賈政送了王太醫之后,回到屋中。
賈玟雖是心中不愿,但是依舊要掙扎起來請安,賈政見此,開口說道,“如今身子不好,便免了,好生躺著罷!”
未等賈政問及,周姨娘便說了些賈玟傷勢診治的事兒。
看著賈玟臉色蒼白,面無血色,神色憔悴的模樣,越發覺得當日下手太重,暗自后悔起來。
但這賈政教子素來嚴厲,不似尋常人家那般,父子和善,心中雖然關切,但依舊是冷面肅穆,見賈玟無事,便也安心,只是又問了幾句尋常話。
“日后若是再短了什么,直接取了就行。”
“兒子倒是有個上不得臺面的事,少不了父親的示下。”就在賈政離開之際,賈玟開口說道。
這賈政念及賈玟素來沒有求過什么事兒,今個兒這番說了,便有些好奇得問道,“何事,你暫且說來。”
“自金陵之后兒子身子孱弱,今日又是大病一場,越發覺得日后要以讀書修身為本,然這處院子狹仄逼人,聲亂嘈雜卻是著實讓人惱,所以想尋府中幾處空閑的院兒搬過去,一來可潛心讀書,二來不擾攪他人豈不可好。”
賈政思量了片刻,心中亦有虧欠,又覺得賈玟所言有理,便開口說道,“府中東邊有一處院子,八九間房屋,清幽僻靜少有人往,等著打掃了干凈,你住了也算甚好。”
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
轉瞬之間,恍惚又是七八天開外。賈玟的身子也不似前幾日般疼痛難忍。
而東邊院子早就被賈政派人打理了出來,只等著待賈玟好些時候再搬了去。
“三爺兒可是知道,太太那邊說,明個兒姨太太就能到都中,到時又少不了熱鬧一場。”雪梅收拾著東西,便隨口說道。
“姨太太!”賈玟愣神片刻,自思道,薛寶釵這是要進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