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鄉下
- 開門,舊日爬蟲腦向您收取稅金
- 鐘山怪人
- 2262字
- 2023-06-17 23:59:04
遠離白石灣中心地帶的郊外,亞修和榭茵走在碎石鋪就的林蔭路上。
亞修今天打扮得比平時更具派頭一些,戴一頂羊毛軟氈帽,馬甲的尺寸像是量身定做一樣。
“我不知道白石灣也有那種傳統的貴族。”亞修對榭茵說。
榭茵在碎石路上叼著煙,雙手抱著剛從汽車后備箱拿出的木箱子,口齒模糊地說道:
“你應該能猜到,那些坐擁百萬家產的富豪最喜歡的就是在白石灣這樣的鄉下建別墅。大概就是所謂的那種鄉紳。”
轉進林間一道岔路,修剪整齊的籬笆墻取代了亂糟糟的天然樹木。
但真正引人注目的是籬笆后的建筑:
和白石灣因粗糙而顯得質樸的房子不同,這棟別墅的質樸是精心設計的。乃至能讓看見的人忘記了質樸,而只記得講究。
“你確定這里頭有生意可以做?”亞修指著別墅籬笆叢中生長著的漿果問道:
“這種漿果如果他們拿來釀酒,可未必比我們的貨差。還至于跟我們下訂單?”
“這就是這幫土紳的攀比心理。只要有一個人在派對上炫耀自己從非法渠道弄來的酒有多甜美,其余人就爭搶著在走私邊緣試探。”
新剪的草坪上,園丁正和幾個仆役商量要如何設計夏天的花圃。見到榭茵前來,他將草帽脫下,向稅官先生鞠了一躬。
亞修在領路人指引下先一步走進室內。跨過門檻,他感覺自己立即從一個原始部落邁入拉斯維加斯。
不同于想象中的紳士派頭,屋子里可謂是三教九流匯集之所在。
幾個穿著麻衣圍坐在一起打撲克的漁民,一群佝僂著身子吞云吐霧的閑漢,還有擲著骰子似乎是在玩桌游的三個年輕人。
“這棟別墅的主人相當喜歡熱鬧。洋房快要被他開成私人賭場了。”
榭茵對亞修說。因為屋內的嘈雜,他幾乎是貼著亞修的耳朵在和他說話。
兩人走到吧臺的酒保處。酒保沒有放下手上的工作,向榭茵點了點頭。當他看見亞修也在時,瞳孔微微擴大。
“西科萊特先生。”他驚訝道,“您可是很久沒來過了。”
亞修沒有接對方的話,也不知道該怎么接才好,總不能說,你認識的我已經脫胎換骨成為一個新的靈魂了。
“一杯馬提尼。”他向酒保點單。
“可惜,唯獨沒有馬提尼。”酒保歉意地笑了笑。
“你當然沒有。”亞修把酒保手中一直在擦的杯子接過來,從木箱中取出一瓶無色剔透的酒,倒入杯中。推給酒保。
酒保熟練地加入冰塊和橄欖。苦酒入喉,略富刺激的口感直接命中了酒保的心。“您開個價?”
“一張百烏鈔票,一瓶馬提尼。一分不多,一瓶不少。”亞修提出和榭茵早已商量好的價碼。
刨去成本和分成,亞修賺不了太多,重要的是認識幾個新客戶。
他的眼睛環視了別墅一圈,窗邊坐著幾個西裝打扮的男士,圍著一臺機器吵嚷,桌上已經堆了一圈硬幣。
看起來都是群有產階級。
“我去那邊看看。”亞修指著紳士們的方向對榭茵說。
榭茵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道:
“這幫家伙十幾年前都是在外頭開工廠的,繳過的演繹稅能喂飽幾萬人。自打退到白石灣后,就跟熱熱鬧鬧的工業革命一刀兩斷了。
“這幾年教稅局硬是一點兒演繹稅都榨不出來。你以后要是能從他們身上撈一筆,我給你加分成。”
亞修端起特調的馬提尼,踱步走到窗邊。
他把羊毛軟氈帽摘至胸前,裝作一副對正在進行中的游戲很感興趣的樣子。
那是一個縮小版的圓環型馬場模型。每匹馬在各自的跑道上與發條連接。當所有發條停下來時,最靠近終點線的小馬獲得勝利。
恐怕這是那群紳士在白石灣看不了賽馬,才搞出來的怡情的賭馬游戲。亞修想到。
幾個因發條而激情澎湃的西裝男士在閑聊。從廠長退休后,他們能聊的唯一話題就是神學、女人、光輝歲月。
最近則多了一則倒吊人事件。
“我早說工廠這種制度不能引進到白石灣來。一個工廠養出一群害蟲。”
“他們把我們的田園牧歌打破了。”一個抽著煙斗的老爺說。
“我以前能在夏天的夜晚聽著蛙鳴數星星,現在呢,從早到晚,機器輪轉不休。”
“這種事,你在沙荔柯的時候可沒少做。而且為了避免機器一開一關耗能,你不是還晝夜不分地做工嗎。”
“所以我回到了白石灣,只有慢一拍的白石灣還保留著農耕社會的良知。”
“工廠罷工了,你又能去聽青蛙發情的叫喚了。”
“反正我已經把沙荔柯的工廠轉手了。要是我現在還留任廠長,這群罷工的工人我挨個開掉,整個西威靈北部都別想再錄用他。
“一個能煽動兩個,兩個能煽動一群。要是罷工也流行到沙荔柯,我的產業不就完了嗎。”
“都是鎮長的好主意。他為了不被人講閑話,不被人質疑自己出任鎮長只是因為世襲,剛上任就拉了個工廠入駐。”
“誰都知道,他為的是那點兒就業率。”
“根據第三紀的經驗來看,工廠之后就是市場經濟和自由主義。”
“第三紀不就是倒在了這里嗎?第四紀居然重復了第三紀的路。”
“從工業革命起,就是錯的。”
“工業也好,技術也好,就業也好,生存也好,鄉下人還是去老老實實種田吧。”
“希望白石灣的警察這次能像樣一點,把工廠全部查封,罷工的工人全部送上斷頭臺。”
“斷頭臺?會引起輿論爭議的吧。”
“反正自己這邊兒也死了一個警督,兩邊兒扯平。”
噔。
亞修將杯子向桌上一拍,三人的目光同時匯聚于亞修身上。“你是哪里來的小子?”一個人問道。
“我是來和這里的主人談談賣酒的事兒的。”亞修露出毫無破綻的微笑。
其中一位紳士看了一眼亞修端來的馬提尼,顏色純潔剔透。“你的酒不錯,小伙子。”
“如果您需要,可以聯系這里的酒保。順便,我也賣皮革和皮帽。”
亞修將自己頭上戴的羊毛軟氈帽取下,對三人推銷道:“輕便舒適,既不會太保守,也不會太廉價輕浮,而且它還有一個好處。”
“什么好處?”
亞修咧嘴,笑道:
“當新的革命把該死的人送上斷頭臺時,能遮住他丑惡的死相。”
三人未來得及回話,榭茵走過來撞了下亞修的肩膀,話語中有些不自然的磕絆。
他向門口的方向一指。說:“你看他怎么來了?”
亞修還沒看清那人的模樣,那挺拔的輪廓和房間內驟然安靜的氣氛,已經讓他猜到了來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