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亞修靠在窗邊，久久凝視著站在賭場門口的不速之客。

我來了。治安官雷斯回以凝視。

自從上次分手后，我就知道你會再來找我。亞修深邃的眼眸無言地訴說著他的預料之中。

為了公務，也為了你上次騙我。治安官露出陰鷙的眼神。

短暫的沉默后，亞修舉杯，與治安官遙遙相望。

“為我上次的玩笑致歉。”他用唇語說道。隨即將馬提尼一飲而盡。

玻璃杯中，殘余的橄欖輕輕晃動。

亞修雙手插兜望向窗外，頭微微一偏，示意榭茵靠過來。

看著亞修如此不慌不忙，榭茵心頭的雜亂也消減了不少。

他單手撐在窗臺上，迎著治安官直白的目光，將耳朵湊近亞修。

然后就聽到亞修說：“你覺得我們跳窗逃走怎么樣？”

“……我覺得非常掉價。白瞎了你這身訂制的馬甲，還有這個。”榭茵伸手撥了撥亞修胸前的波洛結。

“他百分之百是追著我們來的，他不滿意上次的走訪。”亞修拍開榭茵搗亂的手，“被他追到這里了，這可不是什么談話的好地方。我們才剛在這間屋子里走過私呢。”

馬提尼的味道彌漫在空間里，犯罪證據一覽無遺。

榭茵費解地撓了撓脖子。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一直咬著我們不放，像條鬣狗一樣。他現在不應該追查倒吊人的案子嗎，雖說我們手不完全干凈，但在火車站那事兒上，可是完全清白的。”

亞修迅速回想之前和治安官的交鋒。

自己是為了隱瞞走私而撒了很多謊沒錯，但對方對那本筆記的興趣一直讓他隱隱地擔憂，可又實在想不通其中的聯系。

“這位治安官的辦案風格有點謎語人。我也猜不透他要干什么。”亞修糾結。

或許，為了搞清事態，我們雙方都需要拿出一點誠意。亞修想。

比如一點可以交換的實話。

此時，玩賽馬的這群紳士也瞧見了雷斯。其中一個用鼻子的哼聲輕蔑地表達了不屑。

“是那個治安官。”他用煙斗點了點雷斯的方向。煙斗中的火光為雷斯的登場增添了一些緊張感。

“五六年都沒怎么升過職的那位？”

另一個人接腔道：“他來這里干什么？行使一下他那點兒警察權力？這里可是連舒爾德曼鎮長都會來的地方。”

“聽說他現在和倒吊人案件掰扯在一起了。”

“死的是市里的榮譽警督。搞不好他還挺羨慕人家的，至少死的時候穿的是警督制服。不像他，從謝菲勒警校學習回來，還只是個白石灣的治安官。”

簡直是胡扯。亞修皺眉。他想起在吊車旁見到的吊唁的花束。

雷斯治安官在全場矚目中踏入了偽裝為別墅的賭場。

混亂和無秩序刺激著他的警官神經。只要細心觀察，這里隨處可見的行為都像是治安管理不當的例證。

吧臺后，酒保從容地走向他，用皇家般的鞠躬禮，說著最不客氣的話：

“治安官先生，這里對這件東西恕不接待。”他指了指雷斯制服上的警徽。

顯然，警權與法律在這間屋子內是不生效的。

別墅的主人，隱形的資產，與鎮長曖昧的關系，都給房子上了一道屏蔽罩，將原生的灰暗隔絕于內，免受法治的侵襲。

雷斯剛打算說些什么，視線一轉，便看到亞修向自己的方向走來。

亞修自若地晃著空空如也的高腳杯，扯了下酒保的手臂，對其耳語道：

“這位治安官先生不是來掀場子的。他只是有點兒事情要和我談談，順便我帶他玩兩把牌，放松一下。你知道，白石灣最近的事態讓警察都不太好過。”

“白石灣可一直沒讓人好過過，西科萊特先生。”酒保嗆道。

亞修把空酒杯和十烏紙鈔一起遞給了酒保。

鈔票上的思想者女王頭像溫柔地眨了眨眼。

收下吧，孩子。這是對你人格的褒揚。她“說”。

酒保將兩樣東西一并接納，向著亞修和雷斯，也向著他口袋中的女王頭像，鞠躬致意。

“您請進吧。”他讓開了路。

路的盡頭，榭茵已經占好了一張游戲桌子，等待著兩位玩家的加入。亞修和雷斯依次坐下。

“當著我的面賄賂，可不是一件聰明的事。”徹底坐定后，雷斯追究起剛才的一幕。

“錢是榭茵出的。如果我有罪，榭茵替我服三分之二的刑期。”亞修毫不猶豫地出賣了榭茵。

榭茵雙手抱在腦后，道：“十烏的鈔票，連頓好飯都吃不上。這也能算賄賂？法官聽了都得哭我們太窮了。”

雷斯瞇起眼睛，道：“如果那是一張超凡的紙幣的話，就不一樣了。”

榭茵?考德爾，教稅局在白石灣轄區首屈一指的稅官。

連篇累牘的超凡稅單和征稅戰爭，賦予了他特殊的超凡個性，構建起了精神上的一階人格。

【女王的賄款】，一階思維遺物，讓人沉湎于舊日黃金如陽光般灑滿庭院的時光。金錢的欲望會讓任何人墮落，喪失原則。

不過，你必須真的“給錢（強調）”才行。

“那是一張超凡的紙幣嗎？”亞修訝然。

難怪這么點兒錢就能把酒保買通。

打發叫花子也不是這么個打發法。

榭茵用手遮住嘴型，悄聲對亞修說：“你對你的超凡人格保密，我也就對我的保密。咱們扯平。

“況且，如果我不賄賂他，你打算怎么辦？你是高階人格，當然有辦法，但我勸你在這位治安官眼皮底下，別搞出什么夸張的做法。”

亞修扯了下嘴角，沒有說話。

酒保適時地給三位牌桌上的人調了三杯雞尾酒。與亞修擦肩時，亞修留意了一下對方的瞳孔。

淺棕色的瞳孔如今泛著一圈金色的虹膜，像貓眼、太陽的弧光、或者金幣。

“可憐的物質主義的奴隸。”酒保走后，亞修低聲評價道。

榭茵聳肩，“過一個小時就會恢復的。”

說完，他饒有興致地盯著牌桌。這是當下西威靈正流行的游戲，白石灣恐怕只此一家能弄到這么精巧的牌桌和道具。

“警官，如果不玩兩把，就太惹人懷疑了。不如我們邊玩邊談？

“談談你怎么總是緊咬著我們不放。如果你是想從我們身上找到倒吊人的線索的話，你真是徹—徹—底—底搞錯方向了。”

亞修也研究起桌上的游戲。它的名字叫作《十六個你桌游》，似乎是跟舊世界的龍與地下城或者coc跑團有些像。

不過，這里的規則是從超凡演繹中演變過來的。

比如，龍與地下城經典的戰士與法師等角色，在這里是不同的十六種人格代替。

“游戲開始前，選擇人物角色。”榭茵熟練地分著人物卡。

“警官你是頭一次玩兒，別為難自己，你是鑒賞家人格，直接用鑒賞家角色吧。我也直接選辯論家角色。”

榭茵的人格類型是辯論家，雷斯治安官是鑒賞家？亞修安靜地整理著思緒。

到現在為止，自己已經見過三種人格類型了。

“至于亞修你……”榭茵似乎有些猶豫，亞修猜出對方是想替自己隱瞞人格。

其實沒有這個必要，自己根本就沒有。

“我把選擇權交給上帝。”亞修拿起桌上一粒紅色的骰子，只有十二個面。但勉強夠用了。

指尖輕撥，紅色的正十二面體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平衡在桌上轉動起來，有那么一瞬間亞修以為它會永遠轉動下去。

可惜，它停了。

數字7朝上，榭茵對照著角色卡牌，抽出一張，遞給亞修。

一個綠色袍子，兩手拄著劍柄的男性。

有點兒像龍與地下城的騎士。亞修想到，把手指從人格類型一欄上移開。

榭茵湊過來看了一眼，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看來這個冒險游戲要以你為主角了，亞修。”

角色牌上的人格類型，似乎在跟亞修開著玩笑一般：

【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