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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文錢都沒敢花

毛昌達換好衣服,前腳剛剛走出廂房,后腳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而來的雷允恭。

“見過雷押班。”

位比人低,毛昌達連忙行禮。

“毛管勾,勞煩跟我走一趟。”

雷允恭神態冷漠的瞥了一眼毛昌達,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

“是。”

毛昌達微微低頭,同時心里咯噔一下,他注意到雷允恭的表情。

忽然間,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的事,發了?

后苑造作所,職位雖然比不得御藥院、內東門司、皇城司等重要機構,但涉及皇室用品制造,油水還是不少的。

毛昌達是窮苦人家出身,小時候,窮怕了,面對這等赤裸裸誘惑,哪能管的住手?

不過,他膽子小,貪的錢,一文錢都沒敢花。

真的事發了?

想著想著,毛昌達覺得自己的膝蓋好像有點軟了。

咚!

聽到身后傳來的動靜,雷允恭回頭一瞧,只見毛昌達臉色煞白的癱軟在了地上。

雷允恭眉頭微蹙:“毛管勾?”

聽到這話,毛昌達好似被按下了某個開關,但見他就這么跪在地上,匍匐前行,手腳并用的爬到雷允恭身前,然后一把揪住雷允恭衣服的下擺。

“雷押班,求求您救救小的。”

“小的日后定然以您為首,鞍前馬后!”

雷允恭十分嫌棄的往后退了一步。

毛昌達惹得官家大怒,今天,誰也救不了他!

半晌,眼看雷允恭毫無所得,毛昌達仰著頭,神色凄苦道。

“雷押班,我還有機會嗎?”

擱在從前,似毛昌達這等將‘死’之人,雷允恭肯定看都不會看一眼,但經官家剛剛的提點,他的態度有了一絲變化。

“有沒有機會,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而是由官家圣裁。”

“走吧。”

丟下這句最后的憐憫,雷允恭轉身就走,毛昌達見狀也慌慌張張的爬了起來。

前往后苑的途中,毛昌達始終半低著頭,以此來遮掩劇烈的神色變幻。

少頃,毛昌達臉上的猶豫漸消,目光慢慢變得堅定許多。

這時,一行人恰好行至了那處荒廢的農田。

撲通!

一看到官家,毛昌達二話不說,直接跪倒在地,然后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剎那間,他左邊的面頰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陛下,臣請罪。”

“臣有負皇恩,在后苑作當值五年,臣前后累計昧了六十一萬六千五百八十文錢。

“這些錢,臣一文錢都沒花!一文錢都沒花!”

看到這一幕,趙禎一臉愕然。

還有零有整?

另外,這強烈的既視感是怎么回事?

六十多萬錢,聽起來很多,但換算成貫,以省陌計,大概800貫多一點,以足陌計,大概600多貫。(注1)

而宋朝對于職務犯罪,通通以足陌計,至于具體如何判罰,得分為兩種情況。

既貪贓又枉法,十五匹,絞刑(死刑),只貪贓不枉法,四十匹,流放,一百匹以上,奏取敕裁(御裁)。

宋承唐制,匹是計價單位之一,一匹即一匹絹的價值,宋初一匹絹大概一貫左右。

如果嚴格依照《宋刑統》進行判罰,毛昌達最低也是流放三千里。

但規定是規定,執行是執行,人治社會,談法制。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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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毛昌達一看到官家,就像是看到了大救星。

畢竟,官家打小就是出了名的仁德。

只要自己主動坦白所犯罪行,官家大概會饒了自己吧?

是!

他是貪污了!

但贓款,他一文錢也沒花,而且除了貪贓之外,其他的罪行,他一樣都沒犯。

他沒有枉法!

況且,他毛昌達,好歹也是宮中有名有姓的中層宦官,以他的級別,貪污六百多足貫,算多嗎?

對于貪腐問題,趙禎當然想管,但,不是現在。

這是一顆堪比‘考課制度’的大雷。

不過,暫時不管,不代表他會放過毛昌達,這個人,在他這里,算是判了‘死刑’。

“坐贓一事,稍后再說。”

沉吟片刻,趙禎指著農田道。

“我先問你,這塊地,是不是你負責的?”

啊?

毛昌達聞言瞳孔一縮,這是,搞錯了?

壞了!

數息后,毛昌達面如死灰,老老實實道。

“是。”

趙禎板著小臉,質問道。

“農田為何荒廢至此?”

毛昌達默然不語,這個問題,他不敢回答。

為何荒廢?

還不是因為先帝?

就在這時,站在幾米之外的內侍,紛紛向踱步而來的劉娥行禮問安。

“參見娘娘!”

劉娥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她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毛昌達。

“六哥,這是?”

趙禎看了看毛昌達,又看了看劉娥,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們先下去。”

劉娥若有所悟,擺了擺手,示意旁邊的人退遠一點。

等到內侍和宮人推到七八米開外,劉娥牽住趙禎的小手,緩緩道。

“六哥,可是你爹爹又給你傳了什么話?”

趙禎連連點頭:“是的,大娘娘,前幾天,我一直在看會計錄,其實,這也是爹爹的意思。”

說著,趙禎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荒地。

“大娘娘,您還記得這片地嗎?”

望著眼前的農田,劉娥的眼中閃過一絲追憶之色。

這塊地,她當然記得。

當年,她差不多也是站在這個位置,親眼看著先帝種下一顆顆小小的種子。

“爹爹告訴我,占城稻是良種,當廣而推之,另外,爹爹還給我留下了一個問題。”

“此前,國朝也試著在江淮地區推廣占城稻,只是效果不顯。”

“爹爹讓我自己去找原因。”

“就在今天,我找到原因了!”

“哦?”

劉娥面露訝色的看著趙禎,好奇道。

“是什么原因?”

趙禎迅速轉換神色,面帶‘羞赧’道:“其實,我自己找出來的原因是錯的,后來,還是爹爹將真正的原因告訴給我的。”

這種解釋,很‘合理’,起碼劉娥是這么覺得的,占城稻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單憑耐旱這一點,就足以推廣。

但效果一直不太好,如果這個難題被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找出來了,那么,滿朝諸公還有何用?

“爹爹告訴我,在收取夏秋兩稅時,應該將占城稻所產糧食,同其他稻米,一視同仁。”

“嗯?”

聽到這話,劉娥很是震驚。

難道之前不是這樣嗎?

趙禎執禮一拜:“大娘娘,請召集兩府大臣,聯同三司廷議,盡快確定稻種推廣之事。”

現在已經將近二月底了,今年的農時,肯定趕不上了。

但即便如此,也必須盡快確定好方案,因為更換稻種,本來就是一件耗時耗力的難事。

以北宋現有的行政效率,三五年能在江浙淮地區看到成效,已經算是效率高的了。

畢竟,現實不是游戲,不是鼠標點一點,所有農民就會更換稻種。

片刻后,劉娥微微頷首,朝著一旁囑咐道。

“任供奉,召兩府大臣及三司諸卿,未時初(下午一點)入禁中,于承明殿議政。”

“臣謹奉。”

收到旨意,任守忠對著劉娥和趙禎一拜,然后便小步疾行的往宮外行去。

“他犯了什么事?”

直到這時,劉娥終于再次將注意力放到了毛昌達身上。

趙禎憤憤道:“毛管勾不僅令農田荒廢,且職掌后苑作期間,累計貪污六十萬錢!”

聽到這個理由,劉娥繡眉一擰。

農田荒廢,她很清楚,平心而論,這事怪不到毛昌達頭上,準確來說是先帝自己的緣故。

占城稻的推廣效果不佳,后來先帝又忙著東封西祀。

以致于,先帝的最后一份熱情和斗志,都被消耗殆盡了。

而贓私的問題,劉娥確實有一點點生氣。

但,也只是一點。

毛昌達所犯的金額并不大,之前督造三件套時,又立下新功……

想到這里,劉娥心中有了決斷,隨后她直接越過趙禎,裁定了毛昌達的處罰。

“念你是初犯,且督造圣物有功,此次贓私一事,贓款退回后,便功過兩消。”

“如若下次再犯,便去沙門島種地吧。”

“謝娘娘隆恩!”

一聽這話,毛昌達瞬間活了過來,以五體投地之姿,對著劉娥行了一記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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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宋初,官方規定以770文為一貫,即省陌,足陌是指一貫千文。

宋朝的幣值比較混亂,一般情況下,官方標準一貫錢大抵是770文,某些地區還要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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