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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怙惡不悛

  • 雙姝
  • 凌嵐同學
  • 3447字
  • 2023-06-18 12:44:00

礦場經理不是本地人,是被總公司派到銅山來的。在“卷款私逃”之后,公司報了警。而經理的家人則一直堅決聲稱人不是逃跑,而是失蹤了。

因為人一直沒有找到,案件就成了懸案。

九十年代那會兒,全國還沒有“基因數(shù)據(jù)庫”這種東西。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只要有生物樣本,想確定一個人的身份,不是什么難事。

案子被定性為命案。

警察在村口公示欄里張貼了告示,廣泛征集線索,提供有價值線索者,獎勵現(xiàn)金若干。

然而,消息熱了兩天之后,便悄無聲息地冷了下去。人們漸漸地不再討論這個話題。公示欄里的告示也很快被太陽曬得褪色,又被一場雨澆得字跡模糊。

之后警方也有進村走訪過,但一樣沒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五十歲以下的人基本都不知道這些事情,而年紀大一些的,說出來的回答也是千篇一律,并不比之前南枝打聽到的多。

不,甚至比那更少。

南枝心里清楚,這種走訪的作用不大。

在這個人人沾親帶故的小山村里,人們彼此是鄰居,也是同族,是親戚,是“自己人”。而那個倒霉的礦場經理則是一個“外人”。

沒有人愿意為了一點金錢利益去“出賣”自己人,那樣做無疑會讓自己在這里再無立足之地。會被大家伙戳斷脊梁骨。

不過,比起戳脊梁骨來,或許大家更害怕的是去懷疑自己身邊的人。

想到跟自己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朝夕相處的鄰居,親友們有可能是殺人犯。僅僅是一個“有可能”,這便足以讓人脊背發(fā)涼,足以引得人人自危。意識到這一點,人們默契地不再討論這件事,讓它慢慢淡化過去。

畢竟,案子總會過去,而他們的生活還得繼續(xù)。

寒生給南枝發(fā)了條短信——

云初好像不太對勁。

自從南枝打聽回來消息,一直到白骨身份確定公告貼出來。這幾天,云初的情緒一直不太好,把自己關在二樓上不下來,就連飯也沒好好吃。

南枝一聽就急了,埋怨寒生怎么才說。當天下午,她就找了個由頭溜出了門——如今,她爹和大哥各忙各的,對她的監(jiān)管已經不那么嚴密了。

進了門,南枝也沒跟寒生說話,一口氣直奔二樓。

二樓上原本是寒生的臥室和書房,云初來了之后,寒生就住到了樓下。

南枝把門拉開。屋子里黑乎乎的,拉著厚重的窗簾,點著一盞臺燈——因為怕人看見,云初從不開窗,在這里生活的,像個不見光的幽靈。

這也是南枝最愧疚的一點。

云初正坐在電腦前查找著什么,聽見聲音回頭,嚇了一跳。

不是說好了手機聯(lián)系的嗎,怎么突然就跑過來,引人注意怎么辦。

南枝一瞪眼,嫌云初心里憋著什么事也不說,倒還好意思怪自己。

云初有心事。

其實,從靈堂那天之后,南枝就有些察覺了。但她知道云初的性子,心里沒把事情琢磨明白,是不會說出口的,所以她也就沒追問。

說說吧,到底怎么了。

面對南枝的質問,云初沉默了。

沉默是因為這一段時間,她想起了好多事。

她發(fā)現(xiàn),人的記憶是不可靠的。

有時候,人會因為很多原因,而“遺忘”一些事情。又或者產生偏差,“記錯”一些事情。但是,又會在很久之后的某個時刻,因為一些刺激再次“激活”這些記憶。

母親去世時她只有九歲。

所以她對母親的印象一直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她只記得母親“發(fā)脾氣”時的樣子。還有那一張孤零零掛在墻上的照片。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想起母親,心里是一種模糊的鈍疼。就好像一道摸不到,也無法愈合的創(chuàng)口。

但是當線索一點點被拼湊起來,一點點還原出母親當年遭遇的時候。鈍疼漸漸變成了銳痛。一些原本被遺忘的事情,卻又突然記起來了。

她記起了,母親生前特別害怕血。

跟心理學上的“恐血癥”不太一樣,母親害怕所有顏色類似的液體。尤其害怕那種一灘流在地上,或是四散飛濺的液體。

此外,母親還害怕突然的響聲,比如摔碎東西的聲音。

她記起了曾經有一次,家里阿姨做飯的時候,一瓶醬油不小心掉在地上。伴隨著玻璃瓶子破裂的聲音,深褐色的液體在地面上流淌成一灘,并飛濺得到處都是。母親竟嚇得抱著頭尖叫起來,混身發(fā)抖。

她還記起,在母親出院之后,到去世之前的那一段時間。并不是變得安靜了,而一直在吃大量的鎮(zhèn)定藥物來維持一個“安靜”的狀態(tài)。

因為精神病院所謂的“治療”,其實并沒有讓母親得到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

那段時間,云初時常會被母親半夜的尖叫嚇醒。母親會做噩夢,不吃藥根本無法睡眠。但是藥物不能解決一切,而且服用久了身體會產生抗藥性。

那時,父親已經開始自己創(chuàng)業(yè)了,他總是到處出差,在家里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候,家里只有母親和她,以及負責照顧她們的阿姨。

而被噩夢驚醒的母親,有時會捧著云初的腦袋,說一大堆讓人聽不懂的話。有時又會大喊大叫讓云初快跑。

那時云初太小了,經常被嚇得大哭。

現(xiàn)在云初明白了,母親那不是在對她喊,而是在對曾經的自己,那個曾經少女的李慧芝喊:快跑。

在被噩夢驚醒的一個個夜晚,在精神崩潰的折磨下,母親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離”。逃出山村,逃避過去,逃離痛苦。

可是,卻從未成功。

她被困在了那些經歷和痛苦中。她有時分不清現(xiàn)實和過去,甚至把年幼的云初當成了自己,對云初喊著快跑,別讓他們抓住。

可能是云初的大哭讓母親恢復了清醒,隨即意識到自己嚇壞了女兒。然而,母親抱起云初試圖安慰她時,她卻掙扎著跑開,鉆進聞聲趕來的阿姨懷里。

母親在她眼里變成了一個“怪物”。

那時候的母親,一定很絕望吧。

因為她想不出別的辦法改變,就只能繼續(xù)加大用藥的量。終于,在某個夜里,她睡下之后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是的,母親不是自殺。

她不是真的想死,她只是想讓自己安靜,別嚇壞了女兒,又或者,她是只太想暫時逃離一下痛苦。

大人們都弄錯了,他們草草下了結論,而云初作為唯一的知情者,也跟著這樣說。其實心底里,云初一直是知道的。

她只是故意“忘記”了。

她對不起母親。

終于,云初鼓起勇氣,把這些深埋心底的陳年往事,說了出來。

南枝聽后,被震驚到許久說不出一句話。

之前在綠城,云初給她看過小姨的照片。那是個溫柔美麗的女人。

那時,南枝還天真地以為,小姨一定是那種幸福的女人,雖然去世很早,但起碼被寵愛照顧了一生。

她當時甚至有些嫉妒。同樣是姐妹,為什么小姨能夠在綠城有那么好的生活,而自己的媽卻過得這么慘。

然而,現(xiàn)在真相打破了她的幻想。原來小姨的境遇是這樣的,去比較她們誰更慘,根本毫無意義。

但同時更讓她內疚的是,這么重大的事情,云初一直瞞著她。她知道云初這么做的原因之一,是不想讓她有負擔。畢竟其中牽扯到的,是她的至親之人。

南枝抱著云初,把頭靠在對方肩上。這一刻南枝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或許什么也不說,就這樣抱著對方更好些。

而寒生在沉默了一陣之后,忽然開口說了一件事。

其實那天晚上,寒生曾經問過耗子,為什么一直不肯認南茂。畢竟南茂養(yǎng)了他好幾年,如果沒有南茂,他可能早就死在外面了。

耗子說他都明白,作為報答,也打算給南茂養(yǎng)老送終。

但是,他也沒忘記母親的苦難。

母親活著的時候雖然瘋瘋癲癲,可是每到晚上就會極度緊張,總是反復地問他是否栓好了門。反復說不要讓壞人進來。

他永遠記得母親當時臉上的恐懼。

所以,他永遠不會原諒這個人。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的眼中是難掩的仇恨。

耗子沒上過幾天學,可他腦子里清楚得很。這么多年來受到的歧視,冷漠,殘酷對待,都是因何而起,他知道。

云初明白寒生的意思。耗子媽的遭遇,的確跟母親很像。

但事情并不止是這樣。

她看了南枝一眼,發(fā)現(xiàn)南枝也在看著她,兩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一個剛死了兒子,瘋瘋癲癲的寡婦忽然懷孕,生了孩子,難道就沒有人覺得不對勁嗎?

顯而易見,這是赤裸裸的犯罪。

可是村里人卻沒有提出過一點質疑。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還是不想去追究這個罪犯?

寒生說,村里人覺得耗子媽太可憐才沒有為難她。

不,他們不是覺得她可憐,而是壓根不想深究。因為深究下去,很可能會牽扯出他們的親戚,兄弟,兒子。

所以他們漠視了女人遭受侵犯,漠視私生子的出生。甚至等到女人去世,死無對證之后,又眼看著她的遺產被侵占,她的兒子被趕出家門。

這就是惡。

是太陽底下,默默無聲的惡。從始至終這些村里人都心知肚明,卻又放任,甚至維護。這本身就是惡。

想明白了這些,云初就明白了當初李慧蓮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明白了她為何沒有替妹妹出頭,去追究侵犯妹妹的人。

不僅僅是因為怕南奎打她。而是她明白,追究是沒有用的。

這才是真正讓人脊背發(fā)涼的。

這個世界真奇怪,壞人總是不悔過,受害者卻總是自責。

責怪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跑掉,為什么不拼命反抗。為什么不理解母親,為什么沒保護好妹妹。她們不斷地自責,怨恨自己,互相遷怒。仿佛這樣,就能解釋一切,就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但實際上她們永遠不會好過。因為真正應該受到懲罰的人,一點事兒都沒有。還在過著自己悠哉的日子,甚至,還在繼續(xù)作著惡。

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給她們報仇的,那些人,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南枝趴在云初耳畔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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