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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天正很快發現，這句話是對他自己說的，他做進士做巡按跟和尚們上西天一樣理所當然。

和尚們通過大火超度塵世，他靠的是蛇出七竅。七竅的溝通為他以后的道路打下基礎。他的悟性很好。他與同僚談二程談張載張橫渠，但他也能談張三豐邱處機。興奮之余還能談薛平貴曹孟德。同僚或含笑不語，或輕聲提醒：“圣人不談力亂神怪，何況鬼魅?”

姜天正說：“素王所謂神鬼之事吾也難明，是講他說不清并不是不能說。”

同僚說：“姜大人對街談巷議這么感興趣？”

“非也，殊途同歸罷了。”

那時他年方二十，少年得意，同僚也不以為怪。但姜天正一直想著那條青蛇。這條蛇從薛平貴盤到岳飛，圣朝開國元勛梁遇春也曾被青蛇盤頸，盤到他身上是何征兆呢?青蛇決不是從薛平貴開始的，劉邦斬白蛇起事托的就是蛇的紅運。

姜天正看清了這種亙古不變的東西。

二十年后，在湖北的大山中，他跟慧靜方丈談今論古時，慧靜方丈寥寥數語驚得他目瞪口呆，方丈說：“大人一定想知道貴人何以被青蛇纏身吧?”

“方丈何以知道我心中之所想?”

方丈干咳兩聲：“請用茶，”方丈說：“不獨大人這樣想，世人誰不這樣想?”

“青蛇纏身的人畢竟是少數啊。”

“大人可曾想過一葉知秋的道理？”

那時姜天正正值壯年，皇恩浩蕩，剛從陜西調任湖北布政使。雖說是平級調任，但陜鄂兩省貧富殊異，湖廣自古甲富天下是朝廷的命根子。方丈的話使他心中大為不悅：“難道我寒窗苦讀，歷盡磨難竟不能超凡脫塵?難道青蛇盤頸是一場幻景?”

方丈說：“《千字文》里講：天玄地黃，宇宙洪荒?！?/p>

姜天正說：“這是開蒙之書啊。”

“學童開蒙跟天地之初一樣，盤古開天辟地，女媧抔土造人。造人的女媧乃蛇身人面，你現在該知道蛇是何物?蛇何以盤頸出竅?”

姜天正第一個感覺就是他母親，這才是他心中最隱秘的東西。方丈豈止洞察他的內心，方丈的神情使他目瞪口呆，他看到的是數十年前擁著麗人恣意取樂的肥和尚。雖是在淫逸之中，但那和尚卻無絲毫的粗俗，那麗人也是一派陶然天趣。那時他五歲，尚在混沌之中，待他洞房花燭夜時，方領悟出其中無窮的意味。

眼前的方丈并不是那個騷和尚。

方丈說：“女媧可與炎黃共榮，后人不提女媧就因為她是個婦人?！?/p>

姜天正說：“佛家何以顧念婦人？”

“佛的世界無所不容，歡喜佛算是人倫的至極了。孟子說：食，色性也，民間早有青蛇投胎轉世的說法。”

“青蛇轉世?”

方丈笑起來：“女媧抔土造人之蛇，劉邦起兵所斬之蛇，薛平貴岳飛超凡脫塵之蛇，有何異也?”

方丈捋髯閉目，姜天正大徹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