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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這一巴掌,是替我娘

小兩口拌嘴,完全不顧祖母在身旁,祝镕說:“怎么是我做主,我是來請奶奶做主。”

扶意道:“那你也要問大哥答不答應,大姐姐那兒在贊西邊境說好的事兒,就不算了?”

祝镕惱道:“所以先和奶奶商量,我心里好有個底。”

扶意反駁他:“不還是把奶奶推出來當擋箭牌?”

祝镕急道:“你怎么不講道理呢,我這是為了誰?”

扶意說:“怎么就看死了,我不能兩頭周全,指不定我能面面俱到呢?”

祝镕無奈又挫敗,伸手說:“來來,我們去外頭說,別在這兒纏著奶奶。”

扶意往祖母懷里一躲,滿眼促狹:“奶奶,他又想兇我,每次說不過我,就兇我。”

祝镕睜大眼睛:“言扶意?”

老太太笑著責備:“喊什么,長能耐了?”

祝镕卻不顧祖母護著,硬是把人從老太太身邊抱走,看他們一路嬉鬧拌著嘴出去,時不時傳來扶意的笑聲求饒聲,老太太笑著念叨:“到底是年輕孩子……”

扶意被一路扛到了后山坡上,祝镕說要把不聽話的媳婦送去喂狼,但一落地,就指著西邊的夕陽,一手護著她好站穩,說:“你看看。”

但見晚霞夕照,如火如焰,又有炊煙裊裊、人影綽綽,一片安寧祥和。

扶意心里喜歡,又故作不在乎:“我和奶奶在這兒好幾天,都見慣了,你就這么稀奇呀?”

祝镕意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扶意立時就軟了,一臉浮夸的乖巧:“镕哥哥,這兒可真美啊……”

家人眼里,妻子總是最體貼溫柔,最懂事的那一個,也只有祝镕知道,這小人兒壞起來,能鬧得他牙根癢癢。

可正如扶意曾經說過,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見她這一面本性,所謂的嬌妻,自然只有丈夫能看見。

他更明白,是這世道太平,是萬般辛苦磨難都過去了,才讓她能肆無忌憚的撒嬌。

“方才說的事,我是認真的。”祝镕道,“我不愿你被家里束縛,我想讓你去做你喜歡的事。”

扶意當然明白,心里又暖又感動,但現實并不容許他們想當然地打算自己的將來,原本襲爵就是祝镕的責任,難道大哥哥和大嫂嫂就不能有他們自己的選擇。

“我們好好和家人商量,大嫂嫂的性情,讓她成為當家主母,怕是日日夜夜都要睡不安生,可她又必定愿意為了我們而付出。”扶意說,“我們豈不是成了害人的了?憑什么呀,我們不要了,就給別人?”

祝镕點頭:“你說的我都明白。”

扶意笑道:“那就別想了,回家后,該怎么做怎么做,真等朝廷把爵位還給咱們家,到時候再一家子商量唄。”

祝镕低頭來,在扶意唇上親了一口:“你啊,我知道你,寧愿自己攬下所有事。”

扶意軟綿綿地蹭在他懷撒嬌,祝镕怕她冷,又怕天黑不好走,便攙扶著手牽手地下山來。

“對了。”路上,祝镕想起一事,“我下午去縣衙轉了轉,朝廷的文書已經下發至各地,除了告知先帝駕崩之外,另外提到了三月末的春闈,說是如期舉行,要求各地考生早做準備,大行皇帝頭七后,就可以入京登記了。”

“那我爹是不是要送學子來京城?”扶意很高興。

“可是……”祝镕卻有些為難。

扶意聰明,夫妻倆更是心意相通,她道:“你擔心我爹曾為王爺偽造遺詔,往后遭猜疑,甚至被殺人滅口?”

祝镕頷首:“父親的學生,將來若出仕為官,遍布五湖四海,皇帝能放心嗎?”

扶意的眼神,也變得沉重:“是啊,伴君如伴虎。”

祝镕道:“回京后,我要和王爺深談一次,沒能問到先帝的話,我也要向王爺問清楚才好。”

扶意勸道:“君是君、臣是臣,不要太沖動,不要意氣用事。要說起來,父親雖有諸多不是,可作為一個大臣,我并不認為他是失敗的,這也是祝家能傳承三百年的道理吧。你看就連開疆,都能忍氣吞聲,關鍵時刻,知道力所不逮,以保全慕老爺和家族為重。”

一提姓慕的,祝镕氣不打一處來,說他當時闖入殿里,郡主已經被踹倒在地上,都吐血了,怕是肋骨要斷幾根。

見扶意擔心,祝镕又忙說:“肋骨沒斷,但傷的很重不假,最可恨的是,慕開疆他就站在皇帝身后,他到底在想什么,難道不該是郡主和那幾個大內高手一交手,就立刻跳下來保護郡主?”

扶意也想不明白:“開疆到底在想什么呢,那會兒他就對我說,他不能離開皇帝身邊。”

祝镕道:“隨他去吧,糊涂東西。”

扶意笑道:“別急啊,你們不是好兄弟嘛,我們要幫襯著些才好,分明兩情相悅的人,怎么就要成了死敵呢。”

祝镕嘆:“隨緣吧,實在不成,我們也不能強行撮合,他們有他們的選擇。”

扶意也是無奈,的確,強扭的瓜不甜。

轉眼間,日落天黑,但京城通往南門的主道上,依舊人頭攢動,差役們忙著凈水潑街、黃土墊道,忙著封堵各處路口,明日,皇帝的棺槨就要從這里出殯,送往皇陵。

此刻,一駕馬車緩緩停在刑部大牢外,先跳下來兩個丫鬟,擺了梯子后,小心攙扶涵之下車。

門前的衙差獄卒紛紛行禮,涵之從宮女手里接過食盒,留下了所有人,獨自進門去。

關押公侯高官的牢房,比普通犯人的強百倍,但即便如此,牢房終究是牢房,陰暗潮濕、氣味難聞,涵之努力忍耐下,跟隨獄卒一步步走來。

“是誰來了?珞兒?珞……涵之,是涵之啊,涵之,二叔在這里,涵之……”隔壁的牢房,祝承業趴在牢門上,痛苦地喊著,“涵之,救救二叔,涵之……”

涵之徑直走過,停在了父親的牢房外,牢頭開門前,謹慎地問了句:“世子妃,您當真要進去嗎,隔著柵欄或許好些。”

“不妨事,有勞開鎖。”涵之淡然,“我與家父說幾句話,送了吃的便走。”

牢頭想了想,便打開鎖:“有什么事,您喊一聲,小的們就在門外。”

“多謝。”涵之遞過一枚元寶,彎腰鉆過并不寬敞的牢門。

這牢房里,有床有桌子,每晚還給一小截蠟燭,但她爹似乎沒怎么用過,滿桌子的蠟燭,也沒人來收。

“這是為了給你們,寫奏折和悔過書的嗎?”涵之道,“若是要筆墨,是不是問獄卒要?”

坐在床上的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巴掌大的窗口,涵之點燃蠟燭,牢房里突然亮起來,他才惱怒地有了反應,呵斥道:“把蠟燭吹了。”

涵之抬頭看,果然,牢房里亮了,把巴掌大的窗口,就只是剩下黑暗,什么都沒了。

“很快,你過來寫幾個字,我就走。”涵之將幾盤菜放下,從下層食盒里,又拿出筆墨,而后從懷里掏出一張文書,說道,“把字簽了,按下手印,我立刻就走?”

祝承乾忽然沖過來,不由分說扇了涵之一巴掌,那聲響在牢房里回蕩,幾個獄卒跟著牢頭闖進來,但涵之道:“你們退下。”

她活動了一下臉頰,忍著火辣的疼痛說:“這是母親的和離文書,你簽下就好。”

“和離?”祝承乾很震驚,“她、她是為了不被牽連?”

涵之冷然道:“就算不和離,母親也不會被牽連,京城里發生那么多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安逸地度過了所有危機。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早就忘了吧。”

祝承乾冷聲道:“她想置身事外?休想!”

涵之道:“明日先帝出殯,新君登基,無罪釋放你的唯一條件,就是答應與母親和離,你自己選擇吧。”

老奸巨猾的男人,冷笑道:“你要做皇后了?因此我必定會被無罪釋放,反過來說,我既然無罪,你娘以我犯事為由單方面和離,就不成立,不然你何必大費周章,來要我簽下文書?”

涵之嘆氣:“規矩是人定的,只要母親樂意,追溯三十年前你們的婚約不作數,又有何難?我有無數種法子,讓母親離開這個家,從此與你再無瓜葛,不過是眼下選了讓你最體面的一種,既然不領情,那就算了。”

祝承乾眼神一晃:“我若不簽,你就打算把你親爹關死在這里?”

涵之默默地收起了文書:“何必浪費朝廷的米糧,喂一頭牲口,養肥了還能吃肉,養你?”

“祝涵之!”祝承乾沖過來,又要動手打人,可突然一陣暈眩,久在牢中,三餐不濟,又兼怨念深重心里壓抑,他的身體早就大不如前。

可就在他站不穩,扶著桌子坐下時,女兒忽然揚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打得他兩耳轟鳴。

“孽畜……”祝承乾怒火攻心,奈何頭暈目眩,無力還手。

“這一巴掌,不是還你的,你是我爹,打我罵我我都不會還手。”涵之道,“是替我娘,你負了她一輩子,害了她一輩子,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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