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為什么會滅亡的這么快呢?
歷史上很多人都給出過他們的看法。比如西漢賈誼認為“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是秦朝滅亡的主要原因;比如唐朝杜牧則認為“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比如宋朝司馬光以為秦朝未能做到“親其親以及人之親”;而近現代的許多史學家們則認為秦朝剛剛一統天下便急于求成,步子邁得太大了,咔!容易扯著蛋!
那么韓宿怎么認為呢?
韓宿認為你們說的都對!
不過他更看重的,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而法家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這便是他為何要在一開始,就將法家這個秦國當前的治國理念去除的原因。
法家學說帶著大秦走過百年時光,四處征伐,兼并六國,一統天下。
可現在,到了它退場的時候了。
因為,時代變了!
……
“此儒……非彼儒?”
扶蘇目色茫然,在心里慢慢的重復了好幾遍。
可隨后,他神情就逐漸變得激憤起來,白玉般的面龐都因此變的有些赤紅。
他明白先生的意思了!
這不正如荀卿一般嗎?荀子雖為儒學大家,可其學說卻自成一派。
扶蘇的目光不茫然了,而是異常崇拜的看向韓宿。
他懂了,韓先生這是要開宗立派啊!
韓宿可沒想到扶蘇竟然能如此腦補,可是他腦補的倒還真不錯!
從董仲舒提出“春秋大一統”之后,漢之儒學便跟先秦儒學完全不一樣了!
而春秋大一統,便是韓宿首先要講給扶蘇的內容!
“先從哪里說起呢?”
韓宿沉思半晌,終于想好要如何開始解說了,然而一抬頭,卻差點又被扶蘇給嚇一跳!
只見這位學生不僅沒有了剛才的茫然,還變得十分有精神,兩眼光彩奪目,似乎是在催促著韓宿“快講快講”。
這反倒讓韓宿無語了。
“法家能成天下之一統,卻無法成思想之一統。”
韓宿想了想,還是先從法家開始說起。
秦始皇能夠使書同文,車同軌,修建馳道連通全國。
其實這并不容易。
可是跟另一件事情比起來,這些事情反倒成容易的了。
“天下是統一了,可人心統一了嗎?”
韓宿反問道。
聽到此話,嬴政那雙鷹眼逐漸瞇了起來。
從滅掉齊國一統天下之后,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這幾個字——人心一統!
嬴政嘆了口氣,他數次東巡,泰山封禪,為的不就是上承天意,下安民心嗎?
可是……這何其難也!
“六國百姓在各自疆域內生活數百年之久。”
“諸子百家的學說也傳承至今,影響深遠。”
“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如此之法,如何治天下?”
“要想使人心一統,首先便要使其思想一統。”
韓宿向扶蘇娓娓道來,這便是他為何要說罷黜百家了。
扶蘇點頭,不過他還有一事不理解:“先生,那法家呢?”
學說一統,思想一統,非得要獨尊儒術嗎?
獨尊法術不行嗎?
李斯聽著扶蘇的言語,暗自點頭。
如今密室一行,先不說他從韓宿這里聽到了什么,倒是對長公子扶蘇的印象有所改觀了。
他以前以為扶蘇受到那些齊儒的影響,行為古板,思想腐朽,也是那種天天想著克己復禮的腐儒。
未曾想到如今聽來,卻實跟他的固有印象大有不同!
韓宿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就直接下了斷言:“法家不行!”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所說的內容嗎?”
“秦法嚴苛,乃是疲民之術,如何能長久?”
秦法嚴苛,并不是一句空話。
舉個例子,便是秦法之中的株連罪。
一開始的株連罪,就是以血緣為關系,所謂誅三族,牽扯到的就是犯人的直系親屬。
然而在商鞅變法的時候,他并沒有將株連罪從律法之中去掉,而是做了一些小小的調整,也就是“什伍連坐”。
商鞅對于秦國基層制度帶來的一系列影響暫且不論,但嚴酷的律法對人心的影響卻慢慢的體現出來。
在秦國,如果是近鄰,看到鄰居有罪不告發,就會被處以腰斬。
倘若主動告發呢?那就會得到與殺敵相同的獎賞!
如果把犯人給藏匿起來呢?就會得到與投降敵人一樣的處罰!
便是關系親密的夫妻之間也是如此!
這就是株連!
韓宿坐在椅子上,神情也逐漸肅穆起來。
他問道:
“法律制度,能夠代替人心中的仁義道德嗎?”
便是在兩千多年后,法學界人士也會因“人治理還是法治”這個論題大打出手。
可有一件事是獲得所有人共同認可的,那就是:法律是道德的最低要求!
如果一個國家只用法律制度來代替人民心中的仁義道德。
用“不是你撞的你為什么要扶?”這種話來作為衡量一個人的行為準則。
那么會發生什么,大家如今都知道了。
而與此秦朝不同,不久之后建立的漢朝,將會頒布一條與之完全相反的法律條款:親親得相首匿。
漢宣帝地節四年下詔明確規定:“父子之親,夫婦之道,天性也。雖有患禍,猶蒙死而存之。誠愛結于心,仁厚之至也,豈能違之哉!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孫,罪殊死,皆上請廷尉以聞。”
簡單來講,那便是卑幼隱匿有罪尊長,不追究刑事責任;尊長隱匿有罪卑幼,死罪上請廷尉決定是否追究罪責,死罪以下也不追究刑事責任。
而這一法律條款,將會成為中國古代重要刑事法律原則之一,從漢宣帝以后一直為后世歷代所沿用。
那么這一法律條款的源頭從哪里來呢?
沒錯,正是儒家學說!
韓宿此時也正襟危坐起來,認真講道:
“上一堂課看似講述的是儒法之爭。”
“但其中的真意不過四個字——時代變了!”
“大爭之世,當然要用法家,秦國因此脫穎而出!”
“而如今天下已定,民心思安!”
“秦國用來治理國家,統治天下的思想,就需要變成有利于鞏固中央集權和社會安定的儒家思想。”
“而這個儒家思想,不僅需要有儒家的內涵!”
“更要融合諸子百家之學說,取長補短,以適應與春秋戰國時期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此即為春秋大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