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

一只通體雪白，宛若白霜，狐眼蔚藍，似天空無暇，生有三尾，眉心處有藍色火苗印記的白狐，從沉睡中醒來。

它沒有名字。

或許有過，卻不記得了。

它甚至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此，又是從何處來。

周邊的妖獸，都稱呼它為“小狐貍”，這個稱呼它不喜歡，因為它覺得自己不小。

可反駁起來時，卻又不知自己的年齡。

或許是因為記憶就如同白紙的緣故，小狐貍很少做夢。

可最近……

“又是同一個夢。”小狐貍呢喃。

雖然只要醒來，它就記不起夢境中的情形，但它很確定是同一個夢，因為每一次，它都是笑著醒來。

“明明是笑，可為什么會心痛？”小狐貍不解。

迷迷糊糊中，它又睡著了。

依舊是同一個夢，且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雖依舊聽不清，看不清，卻能聞到一股香味。

這種香味很難用語言形容，卻能讓它感受到舒適，如同身處港灣般安心。而那香味的來源非花非物，好像是一個人，且是一個男人。

“小狐貍，又見面了？”夢境中那模糊的男人道。

他為什么要說又？

小狐貍不解，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朝那男人走去。

“人類，你真好聞，你叫什么名字？”小狐貍問道。

“問別人名字前，要先說自己的名字，這是禮貌。”

“我沒有名字，或許有，但我不記得了。”

“那我給你取個？”

“不要，我是高傲的狐族！不需要人類取名！”

“那你尾巴搖那么快干嘛？你又不是狗！”

“……”

夢境戛然而止，小狐貍猛地驚醒。

明明夢境中只過了剎那，但它卻發現現實已過了數日。

“這會不會是我的記憶？忘掉的記憶？”小狐貍激動起來。

沒有記憶，它感覺很孤獨。

別的妖獸有父母，有朋友，它卻沒有。

它嘗試過交朋友，但那些妖獸都很討厭它，對它避而不及。

明明它什么都沒做，明明它什么都不記得……

見到能重拾記憶的希望，小狐貍嘗試再次入睡。

可這次，它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不僅如此，它甚至能感受到，似乎有比它性命還重要的東西，正離它越來越遠。

小狐貍急了。

雖然它的理智告訴自己，決不能離開這橫斷山脈深處，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但它克制不了心中的那份悸動，最終還是奔了出去。

“那小狐貍終于走了，它再不走，非害了我不可。”某只妖王看著它的背影道。

這話小狐貍聽見了，雖心中難受，卻也加快了腳步。

身邊的景色急速后退，它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很奇怪。

它明明不知道該去哪，卻始終在朝一個方向疾奔。

明明不知在追尋什么，卻就是不肯放棄。

明明覺的心似乎被挖了個洞，卻又哭不出來……

穿過崇山峻嶺，來到橫斷山脈中段，小狐貍看到了一個坑，在坑的旁邊還有一把靈鏟。

來到橫斷山脈前段，它在一處險峰頂端停下。

此時的它已多次跌倒受傷，不知不覺間，那雪白的狐毛上，已染上了一層灰土，其中還夾雜著絲絲鮮紅。

小狐貍左顧右盼。

它依舊不知在找什么，卻依舊在尋找著。

它看見了已成廢墟的嶺山坊，雖坊內有不少修士聚集，但只是匆匆掃過一眼，它便再無興趣。

再往前，便會離開橫斷山脈。這讓小狐貍猶豫起來，有些害怕。

但這只是一瞬。

很快它便再次邁動四腳，沖了出去。

它穿過密林凹地，一路跌跌撞撞。

終于。

視線豁然開朗，天邊處，一艘懸浮在空的靈舟，映入它的眼簾。

“噗通、噗通——”

它的心跳驟然加快。

此時此刻，小狐貍終于明白。

那懸空的靈舟，應該就是它奔波數十里，所尋找的目標。

“可為什么呢？”小狐貍依舊不懂。

無論如何，找到目標后，它安心了不少。

不可思議的是，隨著與那靈舟越來越近，那些本已忘記，且極其模糊的夢境，竟逐漸變的清晰起來。

小狐貍還來不及細細回憶，卻見靈舟啟航，漸行漸遠。

它瞬間又慌了，再次咬牙急奔。

無奈，以它的腳力，根本跟不上靈舟的速度。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靈舟漸行漸遠，那好不容易填滿的心，似乎又在被人用刀不斷剖開。

突然，小狐貍摔了一跤，跌出數丈遠。

咬牙起身后，它卻發現靈舟又與自己拉開了不少的距離。

它想呼喊，卻不知該呼喊什么。

它想仰天痛哭，卻仍舊哭不出來。

也在此刻，夢境中的一段對話，徹底變得清晰，且在腦海里浮現。

“小狐貍，你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九霜！”

“為什么？”

“你是九天幽狐，以九為姓，雪白如霜，自然就是九霜了。”

“可我更想姓白……”

“這可不行，姓白會變蠢，有只蠢虎就是這樣。”

“哦，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隨著靈舟的徹底消失，對話也戛然而止，四周寂靜的可怕。

“怎么會……”

小狐貍如遭雷擊。

它眼神呆滯，不停搖頭，難以置信。

如此重要的事，它怎么會忘？又怎么能忘？

原來它有名字，叫九霜。

原來它剛才一直尋找的是一個人，且是一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的名字是……

想到這，小狐貍猛然跳起，發了瘋似的往靈舟消失的方向追，且大喊道：

“江辰！！等等我！”

“……”

聲音空靈動聽，傳蕩而去，卻沒有任何回應，那消失的靈舟并未折返。

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但小狐貍并未放棄。

它加快了腳步。

哪怕體內的氣血已逐漸不足，哪怕視線開始模糊，眼神逐漸黯淡。

它仍舊告訴自己。

一定會，也一定要，找到那個幫它取名字的男人。

“咦？三尾白狐？”一道蒼老聲驟然響起。

下一秒，小狐貍就感覺自己被人拎了起來，無力反抗。

映入它眼簾的，是一個眼神陰鷙的老頭，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老頭，你放開我！你太臭了！”小狐貍不停掙扎。

“哈哈，小狐貍。不是我臭，而是你是九天幽狐，明人心，曉善惡。老頭子我殺了那么多人，自然是臭的！”老者笑道。

“不要叫我小狐貍！我不小，而且我有名字！”小狐貍反駁道。

“這不重要。”

“很重要！非常重要！比我生命還重要！”

“或許你現在如此認為，可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忘記這比生命還重要的事。”

“為……為什么？”

“因為……”老者突然眼神一冷，嗤笑道：“因為你沒有‘心’，因為九天幽狐又叫天命女狐，你注定只是個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