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衣實際不懂怎么當師父。

因為她在險峰長大，每日花草作伴，與白鶴靈獸為伍。

自小到大，在拜入九衍宗前，除了她的爺爺，以及偶爾會傳音詢問狀況的老祖外，她甚至沒見過其他人。

江辰拜入九衍宗時，雖通過了真傳測試，卻無一峰主愿意收其為徒。

那時江辰那落寞的模樣，讓蕭紅衣看到了自己。

那時她明明才剛入九衍宗，甚至還不是峰主，可為了收江辰為徒，她立九衍九峰，以九峰主的身份，收下了這個大徒弟。

江辰拜入九衍宗時，才九歲。

雖骨子里有股紈绔氣息，但蕭紅衣并不在意。因為在她收下江辰為徒的那刻，就決定永不會放棄自己的徒弟。

畢竟那種被人放棄的滋味，她親身體會過。

可這個徒弟，著實讓她不省心。

年幼時無非喜歡惡作劇一些，可長成少年后，行為舉止愈發離經叛道，調戲同門師妹、毆打同門師弟之事屢見不鮮。

看著譚邊的自己和江辰，蕭紅衣心中酸楚，卻也欣然一笑。

她不知現在是什么狀況，卻對眼前的一幕，記憶猶新。

她清晰記得。

某日，她正在思考，自己這個大徒弟是不是本性難移時，卻察覺到了異樣。

江辰的眼神變了。

雖依舊邪惡，看自己的眼神中，甚至帶有一絲輕薄之意，但她也敏銳發現……

除此之外，那雙黑眸中也透露著滄桑，充斥著無奈。

她對江辰的眼神舉止極其敏感，確信不會看錯。

她不由開始思考……

或許，或許她看到只是江辰的表象？或許自己這個大徒弟，并非真的本性難移？

如此一想，她激動不已。

多年教導，徹夜憂心，唯有那刻，云開月明。

蕭紅衣覺得自己這個師尊，太失職。

一直在教導江辰向善，卻沒關注過江辰真實的想法。所以她決定，跟江辰談談心！并將江辰帶來了這個，她原本決定不再踏足的“家”！

從空中飄落，蕭紅衣來到少年江辰身前。

她認為。

或許這一切，是因凰血噬心所產生的幻覺。或許這一切，不過是個夢。

但她依舊想重溫一遍。

因為她清晰記得，在來到這紅玉閣樓后，江辰一改往常，變得極其乖巧聽話。雖說離開后又恢復原樣，但這確實是她難以忘懷的時光。

她蹲下身子，紅色裙擺蓋地。

她微笑著，端詳江辰那熟悉的五官，卻又猛然笑容收斂。

不對！

眼前的少年江辰雖五官依舊，但那雙黑眸中，卻干凈的如身前靈泉，不僅沒有半分邪惡，甚至還閃耀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靈光！

這是她，第一次察覺不對勁。

但她并沒有多想，畢竟此時的狀況本就難以解釋，出現些違和很正常。

“江辰……”畫面中的紅衣女子，突然呼喚。

“嗯？”少年笑著回頭。

“啊！”他又被彈了下腦門，連忙轉回腦袋。

“噗。”

見少年疼的直吸冷氣，紅衣女子笑出聲來：“你就裝吧，反正我不會心疼。”

“但我心疼。”少年回道。

“心疼什么？”

“心疼師尊，師尊明明不想來這，卻依舊在強顏歡笑。”

“……”

紅衣女子沉默。

她緩步上前，從后方將少年抱入懷中，認真道：“以前我確實不想來這，但現在不同了。”

“什么意思？”少年追問。

“因為這里多了一個你，以前這是我的家，但此后，便是我們師徒二人的家。”

“……”

這次輪到少年沉默了。

良久后，少年才勉強笑道：“師尊，你可別說話不算話。若徒兒有朝一日無處可去，可要來這賴著了！”

“好啊，若真的有那一日，為師就來這給你洗衣做飯。”紅衣女子笑道。

“那你不成我妻子了？”

“……胡說八道！”

見自家師尊又要發怒，少年連忙掙脫，瞬間竄出數丈遠。

可下一秒，他又被紅鞭纏住，給拽了回來。

抬起芊芊細手，又彈了下少年的額頭，女子訓斥道：“連師尊的玩笑也敢開？你給我老實交代，究竟在想些什么？”

“什么想些什么？”少年納悶。

“哼，你當為師的眼睛是瞎的？前幾日你還四處作惡，最近卻變得極其乖巧，還口口聲聲說要讓為師刮目相看！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女子輕哼。

說話時，她將少年松開。

少年手捂著額頭，昂首望天：“師尊，你信命嗎？”

“唔……”女子不知該如何回話。

“反正我不信！”少年又道：“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

“你從哪學來的這些話。”女子皺眉。

“嘿嘿。”少年尷尬一笑，“書里看的。”

書里？

女子有些茫然，她從小無伴，也曾博覽群書。

可記憶里，卻沒有哪位先賢說過這逆天之語。

端正神情，女子嚴肅道：“江辰，天道在上，不可妄言，你若有朝一日想證帝，還需天封！”

聞言，少年撇了撇嘴。

見女子柳眉一皺，似又要開始訓人，他連忙轉移話題：“師尊，你會一直相信我的對吧？”

“當然。”女子點頭，“但前提是你要行正道，不可肆意妄為，不可欺凌弱小，不可……”

“打住！打住！”少年頭都要大了，又問：“若有朝一日，有人要殺我怎么辦？”

“若你無罪，我必以命護你，若你有罪……”

“有罪如何？”

“為師會給你收尸。”

“……”

少年頓時一頭黑線。

見他情緒有些低落，女子嘆息道：“江辰，你是我蕭紅衣的徒弟，只要你行正道，你我師徒便是一心，不離不棄。”

她表情又嚴肅了幾分，接著說:“反之，你之罪，便是我之罪。若有一日你確實罪有應得，那在別人殺你之前，為師會先清理門戶，然后……”

“然后？”少年追問。

“然后為師也沒想好，或許會再鞭尸你百鞭吧。”

“……你這也太狠了。”

“哼哼，沒錯！為師我心狠手辣，你最好小心點！來，吃個靈果。”

“……”

看著手中剛削好的靈果，少年無語。

嗯，確實心狠手辣。

這靈果削的，都快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