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與眼前的場景，出現了偏差。

蕭紅衣清晰記得。

她帶江辰來此后，兩人雖也是歡聲笑語，但江辰從未問過他“信命嗎？”、“有人要殺我，你會如何”，這兩個問題。

無論如何，她還是開心的。

畢竟雖有偏差，但她仍舊很享受這種師徒時光，甚至希望一直持續下去。

“嗯，清醒后，還是練一下削靈果吧，用靈劍削會不會好看點？”她又想道。

思緒中，畫面已變，已是數年之后。

九衍宗。

九峰立峰只有數年，人才凋零，事務繁多。

畫面中的蕭紅衣每日操勞，時常外出，心力交瘁。

她變得比平時更加嚴肅，不再笑，眼神有些淡漠，給人一種麻木不仁的感覺。

這時，林慕白和清檸已拜入師門。

林慕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年幼清檸則每天跟著江辰，就像個跟屁蟲。

某日。

“清檸，大師兄想讓你幫我個忙。”江辰摸著清檸的腦袋道。

“好呀！”年幼清檸爽快答應。

江辰蹲下身子，嚴肅道：“先別答應，因為這事有些危險，你若是不愿，可以拒絕。”

年幼清檸點了點頭。

“我需要你去一趟赤焰火海，那火海中央有棵漆黑炭樹，只有大氣運人可見，師兄希望你能刮些碳灰回來?！苯秸f出了自己的目的。

“師兄跟我一起去嗎？”年幼清檸一臉期盼。

江辰搖了搖頭，道：“我不能去，我若去那樹便會藏起來。這事，你甚至不能告訴其他人，只能你自己前往?！?

“哦?！蹦暧浊鍣廃c頭。

不久后，清檸便獨自離宗，前往赤炎火海。

那時的她，才十歲，修為不過下四境。

而赤焰火海，若其內火焰爆發，就連上四境修士，也會被瞬間吞噬。

此情此景入眼，蕭紅衣柳眉微蹙。

接下來的畫面，與她記憶里別無二致。

年幼清檸離宗而去，且許久未歸。查看血簡后，她才知道，清檸去了赤焰火海。

察覺到事情的危險性，她帶著江辰以及九峰數位長老，前往赤炎火海尋找。

眾人找到清檸時，后者已是奄奄一息，昏倒在火海邊，那嬌小的身體多處被燒傷，原本白皙稚嫩的皮膚，也已被蓋上一層黑灰。

哪怕如此，清檸依舊死死的抓著什么！

蕭紅衣連忙將清檸救醒。

可清檸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卻是強撐身體，朝江辰跑去。

“大師兄，你要的東西，清檸給你拿回來了?！泵髅鬟B站立都費勁，可年幼清檸依舊雀躍。

聞言，眾人都是難以置信，蕭紅衣更是險些被氣暈！

早就有傳言，說江辰將清檸當做工具人，利用后者的氣運獲得各類天材地寶。

對此，蕭紅衣是不信的。

首先是沒有真憑實據，其次，她也不愿意相信，最近這段時間并無大錯的江辰，會如此恬不知恥。

可……

就是清檸的這番話，落實了江辰的罪名！

“你……你讓清檸來拿什么？”哪怕如此，蕭紅衣仍舊詢問。

對此，江辰沒有回話。

只是蹲下身子，一臉心疼的摸了摸清檸的腦袋瓜，然后道了句“謝謝”。

年幼清檸笑了。

但蕭紅衣和九峰其他長老，卻難壓心中的憤怒。

回宗后，江辰被罰面壁百日。

原本以他的如此惡行，哪怕是被丟入宗門囚獄也不為過，但年幼清檸卻死死的抱住江辰，受罰也要跟著。

無奈，蕭紅衣只得小懲大誡。

是夜。

作為旁觀者的蕭紅衣，看著面壁碑前方，那相互依偎，一大一小的兩人，幽幽的嘆了口氣。

她清晰記得。

此后江辰便又恢復了本性，大錯小錯不斷，直至被她廢了元丹，依舊屢教不改。

緩步上前，蕭紅衣在江辰身邊坐下，雙手抱膝。

明知江辰聽不見自己的話，但她依舊道：“你之罪，就是我之罪?，F實中我只對你厲聲斥責，如今想來，我這個做師尊的，同樣需要面壁思過?！?

“實際為師一直很納悶，你是江家獨子，想要什么沒有？何必讓年幼時的清檸去冒險？你雖壞，但此前從不傷害年幼時的清檸，究竟是什么物品，讓你變得如此冷血？”她又低語道。

江辰聽不到，自然不會回話。

年幼清檸從熟睡中醒來，卻好奇道：“大師兄，那炭樹究竟是什么呀？明明都成黑炭了，卻燙的不行。”

“那碳灰，你讓師尊服用了嗎？”江辰反問。

碳灰？什么碳灰？

蕭紅衣一頭霧水。

這是她，第二次察覺不對勁。

“嗯，我放在師尊的茶里了。那碳灰好神奇，師尊就跟看不見似的，直接就喝了?！蹦暧浊鍣廃c頭。

沉默了半響，她又道：“大師兄，我離開時聽見師尊在哭，我從沒見過師尊哭，我們是不是真的犯錯了……”

江辰并未直接回話，而是讓年幼清檸回去，想一個人靜靜。

清檸雖不愿，但還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而后，江辰滿意一笑：“師尊沒事就好，只是這次確實讓清檸冒險了，心中有愧?！?

聞言。

蕭紅衣美眸猛睜，腦海里似有驚雷炸開。

她沒事就好？什么意思？

江辰的笑容入眼，讓她更是慌了神。

因為那笑容，并非陰謀得逞的笑容，而是一種舒心，一種慶幸！

蕭紅衣確實記得。

懲罰完江辰后，清檸曾來找過她。也記得，清檸端茶來時，她確實將茶一飲而盡。

但她可是上四境修士！

若茶里有所謂的“碳灰”，她不可能沒察覺！更不可能直接喝下！

除非……

倏然，蕭紅衣想起了一個傳聞。

赤焰火海形成前，據說曾有鳳凰在那停留，鳳凰乃神鳥，非梧桐不棲。

而梧桐樹，非大氣運之人不可見……

“那并非什么碳樹，而是燒焦了的梧桐樹？所謂的碳灰，實際是燒焦了梧桐樹皮？”她驚出聲來。

直勾勾的看著江辰，她繼續分析:“那時你就知道我是后天凰體？知道我那段時間過于操勞下，已開始凰血噬心？而梧桐樹，便是壓制凰血的最佳靈寶？！”

是了，只有這個可能。

雖然不知道江辰為何知道這些，但只有這個結論，才能解釋一切。

曾經的她，從未朝這方面想過。

因為那時，她還未告知江辰等徒弟，自己是后天凰體。

那段時間，她也確實被凰血噬心，后來恢復，還以為是自己用修為壓制住，沒曾想真相竟然是如此！

所以。

江辰讓清檸冒險，并非為自己，而是為她？

她這個當師尊的，不感恩不說，竟還對江辰嚴厲訓斥，進行懲戒？

“我……我……”

這一刻，蕭紅衣徹底慌了。

雖不斷提醒自己，這不是現實，但她卻覺得一切都真實的可怕。

而事實就如同一只大手，瞬間就撕裂了她的內心。

她也終于明白。

江辰之所以不愿說出事實，必是知道她不會同意讓清檸冒險，就算事后告知，也只會讓她陷入深深的自責！

這個她以為本性難移的徒弟，這次所作的一切，竟都是為了她！

自責，愧疚等情緒涌上心頭。

蕭紅衣本想忍耐，但終究還是哭出聲來。

她背對江辰，掩面蹲地。

哪怕明知江辰看不見自己，她仍在偽裝堅強。

她想向江辰道歉，卻已是泣不成聲。

哭著哭著，她又笑了，變得前所未有的開心。

此時此刻，除了自責外，她更想告訴所有人。

至少這件事上，江辰沒錯！

錯的是她！她的徒弟，并沒有所說的那般不堪！

“好吧，賊老天。這一次，不需要你動手，你也贏了。”江辰的聲音再次響起。

此言，讓蕭紅衣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