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用來迎接勝利之師的雞蛋，鮮花，現在也成為了投擲物。

天花亂墜般朝著那帥旗旁落魄的身影扔去。

一顆又一顆的雞蛋，砸在了顧長生的額頭上，他沒有躲避，任由雞蛋在自己身上碎裂。

“他們都死了，你為什么還能回來！”

“你這個逃兵！”

“你不配當我大周的將軍！”

百姓們群情激奮，無數怒罵，謾罵，不絕于耳。

他們都把對于家人慘死的仇恨，發泄到了這道身影之上。

雞蛋，菜葉，石塊，爛木樁等各種東西，鋪滿了整片地面。

此刻，顧長生被打的很狼狽，但是他并沒有因為這些痛苦而感覺絲毫的屈辱，反倒喃喃自語：“如果可以……真希望……死的是我……”

“去死吧！”

此時突然有一雙目赤紅的漢子舉起鐮刀沖出人群，徑直就要向著顧長生的脖子砍去。

而對于這一幕，顧長生卻是不躲不避，整個人恍若失了魂一般。

“砰！”

突然一聲晴空霹靂。

漢子手中的刀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一般，剎那間倒飛出去。

“長生將軍，你不該回來。”

順著聲音抬頭看去，如今的青陽道人徹底褪去了曾經身為江湖術士的市井氣。

一身華麗的道袍，頭戴高冠，手持拂塵，仙風道骨。

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秦檜死后，朝堂中再沒有第二個人的權勢，能比得過眼前這位國師大人。

顧長生實現了他當年的承諾。

從此世間再無江湖術士李二狗，有的只有權傾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周國師，道人青陽。

看著地面上眼神呆滯的顧長生，青陽道人不由遺憾的嘆了口氣。

若顧長生不回來還好，回來，這就意味著，將承擔領兵不利，導致數十萬邊關大軍全軍覆沒的罪名。

終身被釘上恥辱柱……

“顧長生，你領兵不利讓我大周損耗數十萬精銳，今日削你爵位，貶為最普通的士卒，從此發配邊疆，終身不得返京！”

青陽沉聲說道，語調低緩而又平淡，聽不出半點波瀾。

這也算是目前，他能夠替顧長生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他有些不敢看顧長生的眼睛，畢竟沒有對方就沒有他現在的風光，然而對方落難，自己卻是不能提供半點助力。

這個時候，原本呆滯如同行尸走肉的顧長生突然抬頭，嘴唇微動。

身前的青陽道人突然愣了，因為顧長生方才說的那兩個字，似乎是……謝謝。

他實在不明白，這有什么好道謝的。

如今正是六國開戰，此時被發配邊疆，幾乎等同于送死。

然而青陽道人卻不知道，顧長生本就從邊關而來，如今，只不過是又回到了一切的起點。

【數十萬將士都是受我牽連而死，顧長生愿意用余生帶著所有將士的意志，永世鎮守大周邊關。

顧長生在，邊關就在！】

這些人……怎么能那么過分？

那些將士們的死也不都是顧長生的錯。

而且顧長生也分明幫他們報了仇，最痛苦的分明是顧長生才對。

哪怕只是文字，武明月都能感受到當時場景的悲涼。

的確，那惡仙確實是因為顧長生而來，不錯。

但對方從一開始，便從來沒有想過將此事善終。

上來便是先屠戮萬人，如此視生命為草芥，冷漠無情。

已經可以看出這群修煉者對待凡人的態度。

就算沒有顧長生這件事情。

為了奪取軒轅劍，他們也同樣不會手下留情。

就因為這一件錯事，便否定了一個人所有的好嗎？

武明月氣的握緊拳頭，不過很快，便是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眸中也浮現了一縷迷茫。

她又何嘗不像這些百姓們一樣？

因為一件錯事，便否定了顧長生的所有。

她對顧長生所做的那一切，與筆記中這些百姓又有什么區別？

……

在那遙遠的絕仙道圣地。

顧長生浸泡在靈液池中，其中，都是這段時間，李莫云從五湖四海為他收集而來延續生機的天材地寶。

磅礴的生機，連同靈液池附近的草地都生長得極為茂盛。

但顧長生卻是一臉無奈。

“別白費力氣了，這些東西是對我沒用的。”

很顯然，李莫云曲解了他話里的意思。

將離開這個世界，當成了時日不多。

但只有他知道，這是他和天道約定的時間。

此時已是一個月過去，眼前的倒計時也從最早的250天，便為了220天。

等到倒計時歸零，也就是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不過，和天道的約定同樣也屬于秘密，不能告知給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

所以他的一切反駁都變得格外無力。

“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我一定會治好你。”

李莫云面無表情的臉上，卻是透著一股執著之意。

這一點，倒是和顧長生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這一個月的時間里，她幾乎走遍了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各種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只要和治愈傷勢有關，便是紛紛連根拔走。

取得的效果也是非常的顯著，就是這么一汪小小的靈液，足以生死人肉白骨。

甚至足以強行提升出一位一品高手。

可在顧長生的身上，卻是沒有取得任何效果。

同樣身為陸地神仙，世俗界巔峰的代言人。

李莫云能夠清晰的感知到顧長生身上正在發生的衰敗。

體內的修為在不斷的溢散于天地。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奇怪現象，但她卻知道，當顧長生體內的修為徹底散去。

就是對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丫頭，你何必如此，生老病死，人終有這一天。”

“那些靈藥，太浪費了。”

顧長生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的這些古怪現象，并非是傷勢導致。

這也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時與天道的約定。

他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現在離去，自然也不能帶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

包括修為。

那【250】天的停留時間，也正是因為如此。

“相較于你對那個女人的付出，這些靈藥算不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顧長生的錯覺，他總感覺李莫云說這話時的語氣帶著一絲異樣的味道。

“我一定會找到治好你的辦法的。”

最后留下這樣一句話，李莫云便再次帶著疲憊的身心離去。

顧長生這才如釋重負的從靈液池里站了起來，心虛的看了看對方離去的方向。

確定沒有返回。

這才火急火燎的開始收拾東西。

“將軍，那丫頭回來要是沒看見你，恐怕要發瘋了。”

青陽道人苦笑著摸了摸鼻子。

“可我要是不走，她估計能自己把自己給累死。”

顧長生嘆了一口氣。

李莫云是他從小看著，從一個小丫頭片子，長成現在的亭亭玉立。

或許是因為從小跟著他在軍中和那幫糙老爺們兒一起成長的原因。

性子也和男子沒什么區別，就是一個字，倔。

這段時間，為了治好他身上的“傷勢”。

差點沒將整個世俗界翻個底朝天。

同時顧長生也忽然意識到，無形之中，自己已經成了對方的麻煩。

以這丫頭的天賦，隨時可以邁入天人，卻因為自己，一直停留在世俗界。

他不能再繼續耽誤對方了。

“想不到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的人，最終居然是你這老頭。”

顧長生啞然了一下，頓了頓，忽然笑道。

“顧將軍，你是真不懂女人。”

青陽道人嘆息了一聲。

“你說得對！”顧長生點頭認可：“所以咱們得趕快上路，不然讓那丫頭撞見就不好了？”

“顧將軍，莫云姑娘她……”青陽道人欲言又止。

顧長生笑了笑。

“長痛不如短痛，我終究是要離開這個世界，莫云不一樣，她還有更精彩的人生。”

原來將軍你明白。

青陽道人頓時怔在原地，此時面前顧長生的笑容也仿佛多出了幾分灑脫和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