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的土腥味混著尸臭直沖天靈蓋。陳默在陡峭的土坡上翻滾，碎石爛泥灌進衣領，腰間那把青銅符刀卻像塊燒紅的烙鐵，隔著衣服燙得皮肉滋啦作響。刀柄吞口處的鬼臉符紋突突狂跳，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左眼眶里那枚冰冷的符牌，金屬棱角更深地楔進骨縫。
上方洞口傳來零局特勤的爆喝和骨骼碎裂的悶響，老頭摔碎什么東西發出的金光綠漿早已被黑暗吞噬。陳默滾到底部，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硬物，腐土簌簌落下。他掙扎著撐起半身，符牌左眼的暗綠視野刺破濃稠的黑暗——自己正躺在一截銹蝕的鑄鐵管道里，內壁糊滿瀝青般的粘稠黑漿。怨煞穢氣如活物般在漿液中蠕動，符牌視野里蒸騰著污濁的煙霧。
管壁上，幾點慘白的蛆卵正微微搏動！卵殼表面覆著一層濕冷的暗綠苔蘚，苔蘚紋路邊緣，赫然烙印著痋尸王那獨特的、苔蘚與尸發交織的濕腳印輪廓！
“追下來了…”陳默心臟驟縮。腥風裹著零局靴底的泥漿味從頭頂土坡灌下，戰術手電的光柱利劍般刺入洞口深處！
他手腳并用地向管道深處爬去。腐土和銹渣摩擦著膝蓋，腰間符刀的震動越來越狂躁，刀柄鬼臉涌出的怨氣煙霧在暗綠視野里幾乎凝成實質，像一條血色的繩索拖曳著他前行。管道陡然傾斜向下，坡度陡得讓他幾次差點滑倒。前方黑暗深處傳來水珠滴落的空響，一股更濃郁的、帶著鐵銹腥甜的水腥氣彌漫開來。
嘩啦！管道盡頭毫無預兆地塌陷！陳默連人帶泥摔進一片冰冷刺骨的水洼。污水瞬間沒到胸口，腐臭直沖鼻腔。符牌左眼灼痛，暗綠視野剝開渾濁的水面——這里竟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蓄水池，池壁由巨大的條石砌成，石縫里滋生的苔蘚在符牌視野里蒸騰著慘綠的煞霧。池底堆積著厚厚的黑色淤泥，無數慘白的骨骨骸半埋其中，頭骨眼窩處嵌著米粒大的蟲卵，卵殼在暗綠視野下泛著死光。
更讓他頭皮炸裂的，是池壁高處！那里開鑿出十幾個黑黢黢的壁龕，每個壁龕深處都矗立著一尊模糊的人形輪廓。輪廓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暗綠近黑的濕苔，苔蘚紋路構成一張張扭曲痛苦的儺面！青面獠牙的開路先鋒、口銜毒蛇的五猖神、懷抱嬰尸的血儺母…那濕苔儺面下，兩點猩紅的光芒幽幽亮起，如同沉睡的惡鬼睜開了眼！
鑄鐵儺面！符牌左眼視野里，那些濕苔儺面并非死物，其下包裹的似乎是某種鑄鐵的儺神像胚胎。此刻，苔蘚正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心臟搏動般閃爍。一股源自青銅槨井壁的、令人骨髓凍結的怨毒氣息，順著無形的絲線，從那些壁龕深處蔓延出來，死死纏住了陳默腰間的青銅符刀！
刀柄鬼臉符紋紅光暴漲！劇烈的震動順著刀身傳遞到陳默手臂，幾乎要掙脫他的掌控。吞口處那搏動的暗紅膠質物瘋狂扭曲，噴涌出的怨氣煙霧在暗綠視野中凝聚成一張模糊的、嘴角撕裂到耳根的鬼臉——屬于痋尸王的臉！
“它在…召喚刀…”陳默牙關緊咬，符牌左眼死死鎖住池壁最高處那個最大的壁龕。那里矗立的鑄鐵儺面格外巨大，覆蓋的濕苔也更厚實，猩紅的光芒如同兩顆燃燒的血鉆。濕苔紋路在符牌視野里瘋狂蠕動，竟一點點勾勒出老周泡脹的臉！那張臉的嘴角緩慢咧開，無聲地做出兩個字的口型：
“……棺……釘……”
噗通！噗通！上方管道洞口接連傳來重物落水的悶響！幾道刺目的戰術手電光柱如同探照燈般瞬間刺破黑暗，在水面瘋狂掃射！
“發現目標！池底十點鐘方向！”冰冷的電子音通過擴音器在水池空間里回蕩，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
光柱鎖定了污水中的陳默。他暴露在強光下，符牌左眼一陣劇痛，暗綠視野瞬間被撕裂般模糊。零局的行動快得驚人！兩個全身裹在黑色密封防護服的特勤已滑入水中，頭盔目鏡上符文流轉，手中槍械并非火藥武器，而是某種閃爍著幽藍電弧的金屬短棍！
“放棄抵抗！接受凈化！”電子音毫無波瀾。
陳默猛地向旁邊一撲！幽藍的電弧擦著他肩膀掠過，打在旁邊的池壁上。“滋啦”一聲爆響，條石表面瞬間騰起白煙，留下焦黑的灼痕，石縫里的苔蘚更是尖叫般蜷縮枯萎！
恐懼如冰水澆頭。這武器竟能直接灼傷陰煞穢氣！符牌左眼的劇痛讓他動作慢了半拍，另一道電弧已如毒蛇噬來！陳默本能地揮刀格擋——
鐺——嗡——！！！青銅符刀撞上電弧短棍的剎那，刺耳的金鐵爆鳴炸裂！巨大的沖擊力震得陳默虎口再次撕裂，膿血噴濺！刀柄鬼臉符紋紅光如血崩般洶涌而出，瞬間吞噬了幽藍電弧！紅光順著短棍倒卷而上，持棍的特勤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
符牌左眼的暗綠視野里，恐怖的一幕上演：紅光涌入特勤手臂的瞬間，那密封防護服下的血肉如同沸騰的開水般翻滾鼓脹！皮膚下凸起無數蚯蚓般的青筋，青筋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鬼臉符紋——與陳默刀柄、符牌上的紋路同源！緊接著，“噗嗤”一聲，防護服袖管被撐裂，一只覆蓋著慘白肉膜、指骨關節反向扭曲的鬼爪破臂而出！鬼爪掌心，一只車輪大的、布滿血絲的眼珠猛地睜開，瞳孔深處蠕動著無數青銅色的蛆蟲！
痋尸王的眼珠！它在借零局特勤的軀體顯化！
“開火！開火！目標異化！最高威脅等級！”電子音第一次出現波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悚。更多的特勤滑入水中，幽藍電弧暴雨般射向那只異變的鬼爪！鬼爪掌心巨眼猛地轉動，瞳孔收縮——
嘩啦！池壁高處，十幾個鑄鐵儺面壁龕同時震動！覆蓋儺面的厚重濕苔如同活蟒般剝落濺射，露出底下銹跡斑斑的鑄鐵儺神真容！那些儺面并非固定在石壁上，而是…長在懸掛于壁龕內的鑄鐵人俑臉上！
人俑約半人高，通體由冰冷沉重的鑄鐵澆鑄而成，姿勢扭曲痛苦，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束縛懸掛于壁龕之中。它們的面部是極度猙獰的儺神面具——青面獠牙，怒目圓睜，口角滴涎。此刻，在鬼爪巨眼的注視下，這些鑄鐵儺面人俑眼窩深處猛地亮起猩紅的光芒！
“咯…咯咯咯…”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從十幾個人俑脖頸處響起。它們銹死的頭顱極其僵硬地、一卡一頓地轉動起來，猩紅的目光齊刷刷鎖定了下方水池中那幾個零局特勤！
鬼爪猛地攥緊！一股無形的力場擴散開來。池底的黑色淤泥轟然沸騰！無數半埋在淤泥中的慘白骨骸被這股力量強行扯出，如同提線木偶般懸浮起來！頭骨眼窩處嵌著的蟲卵“噼啪”爆裂，鉆出密密麻麻、復眼血紅的鐵皮蠅！
蠅群匯成一股股黑色旋風，尖嘯著撲向水池中的零局特勤！幽藍電弧在蠅群中炸開，焦臭彌漫，但更多的鐵皮蠅悍不畏死地撲上特勤的防護服，細密的青銅口器瘋狂啃噬著密封層！
“撤退！撤退！B區污染失控！重復，B區污染失控！”電子音徹底失真。
混亂中，那只從特勤手臂破出的鬼爪，掌心巨眼猛地盯住陳默！一股冰冷粘稠的意志順著目光強行灌入陳默的腦海：
“棺釘…歸位…”
陳默頭痛欲裂！符牌左眼視野里，那只鬼爪掌心巨眼的瞳孔深處，無數蠕動的青銅蛆蟲正瘋狂扭結，漸漸組合成一個清晰的烙印——正是秦三鑒墨鏡下，那枚剜自肋骨的青銅符牌上的完整鬼臉紋路！鬼臉嘴角咧開著，無聲地重復著兩個字：
“歸位…”
青銅符刀在陳默手中瘋狂震動，刀柄吞口的鬼臉符紋紅光刺目！它劇烈地牽引著陳默的手臂，指向池壁最高處那個最大的壁龕！壁龕內，那尊覆蓋著老周面孔濕苔的巨大鑄鐵儺面人俑，其猩紅的目光穿透混亂的戰場，冰冷地“注視”著陳默手中的刀！
寒意順著脊椎炸開。陳默瞬間明白了“歸位”的含義——痋尸王要這把刀！要它插進那尊最大的人俑儺面眉心！這絕非獻祭，而是某種可怕的儀式，某種徹底釋放或激活的…開關！
砰！一只鑄鐵人俑從壁龕中掙脫了無形的束縛，沉重的軀體砸入污水，激起沖天濁浪！它邁動著銹死的鐵腿，每一步都發出金屬扭曲的呻吟，無視周圍的混亂和射向它的幽藍電弧，徑直沖向陳默！它臉上的儺面扭曲著，青面獠牙的口部咧開，發出無聲的咆哮，空洞的眼窩里猩紅光芒如同燃燒的炭火！
“棺釘…歸位…”冰冷的意志在顱腔內轟鳴。符刀牽引的力量越來越大，幾乎要拖著陳默迎向那個人俑！
死亡的腥風撲面！陳默在絕境中爆發出嘶吼，潰爛的左手猛地抓向腰間！不是符刀，而是那柄零局徽標的鐵錘！錘柄上纏繞的灰白發絲早已繃直如鋼絲！
絕望催生的瘋狂念頭閃過——既然痋尸王的分身能借零局的軀殼顯化…那零局的“器”，能否傷其本體？
符牌左眼的視野死死鎖定人俑儺面眉心——那里苔蘚最厚，符牌視野下涌動的煞氣也最濃！幾乎在人俑鐵臂抓來的剎那，陳默擰身旋腰，用盡全身力氣將沉重的鐵錘擲了出去！
鐵錘打著旋兒，錘頭裹著的濕泥在飛行中剝落，零局的齒輪八卦徽記在幽暗中一閃而逝！錘柄上繃直的灰白發絲如同指向標，牢牢鎖定了人俑儺面的眉心！
鐺——咔嚓！沉重的撞擊聲混合著金屬碎裂的脆響！鐵錘精準地砸在儺面眉心！
預想中的劇烈碰撞并未完全發生。就在錘頭接觸儺面銹鐵的瞬間，錘柄上纏繞的灰白發絲驟然亮起陰森的綠芒！發絲如同無數細小的鉆頭，無視物理阻隔，瞬間“融化”進冰冷的鑄鐵儺面！緊接著——
噗嗤！一聲極其粘膩、令人作嘔的穿刺聲響起！
符牌左眼的暗綠視野看得清清楚楚：那巨大的鑄鐵儺面眉心處，被鐵錘砸中的地方，并沒有出現明顯的凹陷或裂痕。但覆蓋其上的厚重濕苔，卻如同被強酸腐蝕般瞬間消融出一個拳頭大的窟窿！窟窿深處，根本不是冰冷的鑄鐵，而是蠕動的、暗紅近黑的腐爛肉塊！鐵錘的尖端，正深深陷在那團腐肉之中！
“嗷——！！！”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非人的痛苦尖嘯，猛地從那只由特勤手臂異化出的鬼爪掌心巨眼中爆發出來！這尖嘯并非聲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層面，水池中所有零局特勤都如遭重擊，動作瞬間停滯，抱頭發出痛苦的嘶鳴！
懸吊在壁龕中的其他鑄鐵儺面人俑，眼窩中的猩紅光芒也劇烈閃爍起來，如同風中殘燭！
被鐵錘擊中的那尊人俑，動作徹底僵死。覆蓋儺面的濕苔瘋狂蠕動收縮，試圖填補眉心的窟窿，但窟窿深處那團暗紅腐肉卻劇烈地搏動、痙攣著，不斷滲出腥臭的膿血。
機會！
陳默強忍著腦中撕裂般的尖嘯余波，符牌左眼掠過人俑僵直的身軀。就在人俑胸腔偏下的位置，鑄鐵軀干上有一道極其隱秘、幾乎與鑄造紋理融為一體的縫隙！在符牌視野下，縫隙深處透出極其微弱、卻與刀柄鬼臉符紋同源的怨氣波動！
“核心…在里面！”陳默不再猶豫！趁著鬼爪巨眼被重創、其他儺面人俑陷入混亂的剎那，他悍然前沖！青銅符刀不再是抵抗那股“歸位”的牽引，而是主動將其化為力量！刀身拖曳著刺目的紅光，如同燃燒的隕星，狠狠刺向人俑胸前那道隱秘的縫隙！
噗呲——！刀鋒毫無阻礙地沒入鑄鐵！仿佛刺穿的并非金屬，而是腐爛的朽木！
刀刃刺入的瞬間，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怨念洪流，順著刀身倒涌入陳默的手臂！這股洪流中裹挾著無數破碎的意念：秦三鑒剜骨制符時鉆心的劇痛、老周抱著蟲符碑沉河時絕望的吶喊、小趙頭顱被痋蟲蛀空時的無邊恐懼、還有司徒青竹金絲肉芽纏身時壓抑的呻吟…這些屬于“棺釘”們的痛苦碎片，如同億萬根冰針，狠狠扎進陳默的識海！
“呃啊——！”陳默發出野獸般的痛嚎，左眼眶里的符牌幾乎要破骨而出！暗綠視野被染成一片血紅！
被他刺中的鑄鐵儺面人俑，猛地劇烈抽搐起來！覆蓋周身的濕苔瞬間焦黑枯萎剝落，露出底下銹跡斑斑的鐵軀。那猙獰的儺面五官痛苦地扭曲著，猩紅的眼芒急速黯淡。一道粗大的裂縫，從被符刀刺入的胸口縫隙處急速蔓延開來！
咔嚓！咔嚓！轟隆！鑄鐵人俑再也支撐不住，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在劇烈的震顫中轟然解體！無數碎裂的銹鐵塊砸入污水，激起更大的濁浪。
幾乎是同時，那只由零局特勤手臂異化出的巨大鬼爪，掌心那只布滿血絲的巨眼猛地爆開！粘稠的綠漿和破碎的眼球組織如同腐爛的煙花般四散飛濺！被鬼爪寄生的特勤發出最后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整個人連同防護服一起，如同被點燃的蠟燭般迅速熔化、塌陷，最終化為一灘冒著氣泡的、散發著濃烈尸臭的黑色粘液，沉入池底淤泥之中。
池壁高處的其他壁龕里，那些懸吊的鑄鐵儺面人俑眼窩中的猩紅光芒徹底熄滅，如同被掐滅的煙頭。覆蓋其上的濕苔也失去了活性，變得灰敗干枯。
零局殘余的特勤似乎從精神沖擊中恢復了一些，擴音器里再次傳出電子音，卻帶著明顯的信號干擾雜音：“威脅…壓制…目標…能量反應…異常…捕獲…優先級…”
幾道幽藍電弧再次指向剛從崩潰人俑旁掙扎起身的陳默！
然而，就在此刻——
整座地下蓄水池，不，是整個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地、無聲地震顫！不是爆炸或塌方那種劇烈的震動，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宏大的脈動，仿佛有一顆沉睡在地心深處的巨大心臟，正在緩緩蘇醒、搏動！
符牌左眼的暗綠視野瘋狂閃爍！陳默“看”到，腳下厚厚的黑色淤泥深處，無數根細如發絲、閃爍著慘綠微光的菌絲狀脈絡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蔓延、交織！它們穿透了池底的條石，穿透了地基，如同一個正在急速生長的、覆蓋了整個城市地下的龐大根系網絡！
而在網絡的最深處，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的、搏動著的陰影輪廓，正順著這些慘綠的菌絲脈絡，將一股冰冷死寂的腐朽意志，緩緩向上…傳遞！
一個名字伴隨著腐朽的意志，如同億萬蛆蟲的振翅，鑿進陳默的顱骨：
“城隍…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