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生活，會是這樣？懷著一種好奇的心態，內心壓抑的情緒還未盡散去，我茫然的坐上了一輛客運車。上午十一點，我看著路旁那電桿的倒影，通過日光的投影，這種辨別時差的方式，早在我十歲那年，爺爺教過我了。

“來，來，賣票了，賣票了。”女孩年紀不大，可能十六歲，撤票的動作有些生疏，左臉上的折印，與手臂上的衣物相符，剛睡醒沒多久，她應該是個學生，還保留有在課桌上撐著頭睡覺的習慣，可這十一月份，距離寒假還有些日子，這所謂的兼職，難道不顧學業嗎？

前面的駕駛員站起身，左右張望道：“晚飯打包了嗎？你放在什么地方的？”

“在副駕駛前面的柜子下。”女孩頭也不回，認真的數著即將找零給乘客的錢。

駕駛員右耳內側下垂，從身后看，才能發現，這售票員女孩，當她側過身去買票的時候，我也發現了這一幕，看來，她并不是兼職，應該是家里的工作，放假之后，來幫幫忙，父親開車，女兒售票。這一幕，是我永遠想要期盼也無法實現的，難免，心里有些抵觸。

“買……買票？”女孩有些靦腆的說道。

我回過神，看著她，有些倉促的從包里掏出我離開深山，所找到的錢，僅有的錢，一張二十元，早在屋子的角落里，泛黃褪色。我遞給她，她表情茫然，動作有些遲疑，大概停頓了三秒，然后接過我的錢。

“七十元呀。”音調很低，在吵雜的車廂里，幾乎不能聽聞。

我表情愕然，確實，我沒有多余的錢，這是我所有的家當，我咬著嘴唇，示意我的無奈，希望她能給予通行，但如若她不理解，我也只好下車。她看著我，那眼神里，帶著一絲同情，車票的右手緊扣在一起，內心正做著艱難的抉擇。

“好了嗎？已經到點了，要啟程了！”駕駛員一聲高呼，轟轟，車子點燃了發動機，機械的轟鳴聲和吵雜的人群聲，混為一體。

“好……好了。”女孩應了一聲，然后撤下手里的車票，塞到了我手里，隨后，便轉身離開，坐到副駕駛上，認真的清點數額。

我很感謝她，從她的衣著打扮，可以看出，她的家境并不好，駕駛員尋找打包的晚飯，即使他的女兒告知了在副駕駛前面的柜子下，他也找了很久。車子還比較新，不像是開了很久，窗戶上的遮簾還很干凈，這足以證明，車并不是他的。那售票的錢如果出的問題，可能也只能由女孩這個家庭來承擔，因此，我很感謝她。或許，是我這幾日連夜從深山里趕路出來，身體的負荷有些吃不消，在混雜的噪音下，我也漸漸入眠。我并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中途，我也醒過幾次，但渾渾噩噩的精神狀態，讓我很快又沉寂下去。直至我的意識有些清楚，這次的蘇醒，天色已晚，那密布在車廂里的香味，讓我饑餓難耐。

這就是方便面嗎？將沸騰的水倒入面里，幾分鐘后，便可以食用，價格實惠，味道不錯，方便二字，形容恰當至極。我，好像有兩天沒吃過什么東西了，饑餓的感覺確實不好受，令我抓狂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分。看著乘客將挑起的面條遞入口中，再一吸而進，這讓我陷入望梅止渴畫餅充饑的局面。咬了咬牙，咽了咽干燥的喉嚨，酣然一笑，算是自嘲，這一個人的生活，一開始，就讓我寸步難行，我閉上雙眼，這似乎顯得并不和諧，應該說是緊閉雙眼，想要強迫自己入眠，可能只有沉寂在睡夢里，我才不會因為饑餓而變得難受，也指不定，我會在夢里，夢見我吃著美味的食物，那種饑餓的感覺便會消失。大腦里雖說一片空白，但那如幻覺般的美味再不斷的靠近，不斷的引誘，我，不知所措。

“誒，你醒了嗎？”一道輕聲的呼喚，在這煩躁的環境里，顯得格外清晰，我睜開雙眼，看著她，是那個售票的女孩。

她端著一桶泡面，豐盛的畫面上有四個大字“五香牛肉”，在暗沉的燈光下，也難以掩蓋那圖案上的饞人一幕，這讓我頓時對于這方便面的“方便”二字產生了莫大的質疑。

她將其遞給我，同時說道：“我看你沒有帶食物，可能你不知道要坐這么久的車吧，還好，我事先多準備了一份。”

她確實是個學生，而且還是個成績不錯的學生，同時也是一個懂得體恤家人的孩子，她委婉的話語，就足以證明了這一點，其實，一眼就可以看出我是因為沒錢才沒得吃。我接過之后，道了聲謝謝！隨后，便狼吞虎咽，不過可惜，這并不符合包裝上的誘人畫面，但味道還算不錯，加之饑餓到了極點，我也沒有多想，大口大口的咀嚼著，此后，她又給我遞了瓶水，我也一并一飲而下。其實，這個世界真的會有好心的人，他們對你好，對你仁慈，并不奢望得到什么回報，就像面前這位女孩，她能從我身上得到什么呢？那天夜里，我睡了個安穩覺，吃飽喝足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這一覺醒來，便到站了，一整天，將近二十四小時的行程。下車之后，雖說我特別感激那個女孩，但我知道，這也許就是人生旅途中的陌生人，感激的話，存于心里，對著她微微一笑，算是我唯有的報答。車站好像在市區外，有點荒山野嶺的感覺，除了這不相符的桶油路面，我跟隨在人群中，他們有的上了公交車，有的上了的士，在出站口的大門處，我呆滯在那里，一時間，陷入了茫然。人群，漸漸的散去，拉客的吆喝聲也漸漸的低沉，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到了這里，仿佛不是一個人生活，而是一個人流浪。

“喂，小伙子？是找工作嗎？”身后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賊眉鼠眼，嘴里說著話，眼神卻四處掃視，聲音低沉得不自然，顯然，不是個什么好人。左手手腕上烙下的煙印不過數周，他看上去悠閑自在，無所事事，不像是會自殘的人，那么，手腕上的煙印是從何而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得到的懲罰。不過，他雙手十指粗糙，這不像是干農活留下的，相反，和我有幾分相似，難道他也喜歡攀巖？

他打量著我，然后湊近我的耳旁念道：“我這里有份工作，只要做得好，工資豐厚，一個月幾萬都不是問題。”劣質的煙味，這與他所說的一月幾萬的待遇形成鮮明對比。

“什么工作？”我無力的問道。

“這，你跟我去了就知道，我現在不方便說。”眼神的跳動越加明顯，雙手也不自然的握緊，顯然，是害怕被周圍什么人發現，或許是聽見我的詢問，他覺得希望就在眼前，激動的情緒有所表露也不一定。這種人確實是個違法之徒，但同時也是個膽小之人，我不相信一個膽小之人會有什么大作為。倒不如前去看看，或許，這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發生，我身上什么也沒有，綁架我，也得給我一口飯吃。

“行，我跟你去看看。”他聽聞我的回答，心里激動的情緒按耐不住，浮現在他的臉上，同時又怕我發現什么不對勁，只得連忙點頭，轉過身說著：“行，走吧，跟我去看看，你就知道了，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上了一輛面包車，車內的體臭味更加明顯，副駕駛上殘留的煙灰證明了有很長一段時間，車上沒來過其他人了，后座凌亂，皮椅已經其了褶子，想必，他休息的地方，也在車上。上車之后，他左右看了看，便發動車子駛離了車站，坐在副駕駛上的我，微閉著雙眼。油門剎車踏板處堆積了很多黃泥，之前我也注意到了，面包車的車輪上，也帶著黃泥，看來，這人出入的地方，是在郊外，而且還是個偏遠的地方。可能有兩三個小時，車子駛入了一條泥路，又顛簸了大概一個小時，才抵達他說所的地方。我仿佛又回到了深山里，只不過，這里的巖層較多，是個戶外攀巖的好地方。我跟著中年男子走入一個峽谷，里面修建了一個小型工廠，想必，這就應該是工作的地方。

中年男領著我去見了所謂的老板，他是個肥胖矮小的男子，雖算不上面目可憎，但確實少了幾分長相，脖子碩大的一根金項鏈，帶著三枚金戒子，像是展現著他財大氣粗的一面。身旁有兩個衣裝體面的人，個子在一米八五，身強體壯，一絲不茍的模樣，是這老板的保鏢。

“老板，我，我招到一個人。”嬉笑的臉皮，將他僅有的尊嚴都出賣，這人不僅膽子小，連身板都挺不直。

“行，去財務那里領錢。”

“多……多謝老板，多謝老板。”說著，佝僂著身軀，走進了工廠里。

“帶他去寢室，給他一件工作裝。”老板仔細打量著我。“年紀輕輕應該身手敏捷，帶他去最上層，問他能不能把血燕都摘下來，行的話，他的工作就是那幾窩血燕，不行的話，就帶他去底層，做完半年才發工資。”

“是。”高大威猛的保鏢應了一聲，然后示意我跟著他去。血燕？難不成是燕窩？我看著周圍的巖層，淡然一笑，果然是采燕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