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hù)城河腥風(fēng)卷著死魚爛蝦的腐臭，直往人天靈蓋里鉆。陳默攥著青銅符刀，刀柄鬼臉吞口處沾的綠苔正絲絲縷縷往銹縫里滲，冰得他腕骨發(fā)麻。帆布包里那盤貝塔錄像帶跟活物似的突突直跳，司徒青竹腕上五個烏黑指印已腫成紫茄，皮肉下青筋虬結(jié)成蚯蚓似的符咒。
“發(fā)絲指北，尸眼望鄉(xiāng)…”司徒把凍僵的手塞進(jìn)白大褂兜里，解剖刀尖挑著根從她傷口剜出的灰白發(fā)茬，“這東西在引咱們?nèi)剖亍！焙用鏉忪F深處，隱約傳來鐵皮蠅群振翅的金屬嗡鳴。
城西撈尸碼頭空得瘆人。幾艘刷著藍(lán)漆的撈尸船在渾濁的河面上晃蕩，船幫掛滿墨綠色的水藻綹。陳默左眼灰翳突然針扎般刺痛，霧里赫然浮出七八個半透明人影，個個踮著腳，脖頸歪折成詭異角度，濕漉漉的發(fā)絲水草般垂到腳面——正是標(biāo)本庫霜鬼的形貌！它們肩并肩立在水邊，齊刷刷抬起潰爛的手臂，指向河心一處打著旋的渦眼。
“陰兵引路？”陳默后槽牙發(fā)酸。司徒突然拽著他蹲到生銹的絞盤后：“看水里！”
渦眼中心咕嘟嘟翻起粘稠的水泡，一截裹滿綠苔的斷碑緩緩浮出。碑是青石鑿的，裂口處爬滿蜂窩似的孔洞，孔眼深處有東西在蠕動反光。青銅符刀猛地一震，刀柄鬼臉嘴角竟淌下道暗紅血線！
“蟲符碑…”司徒的鑷子差點脫手，“老周最后傳回的照片里，這碑就立在蟲符廟供桌上！”
話音未落，碑身孔洞里“嗡”地噴出股黑煙！鐵皮蠅群匯成一道旋風(fēng)直撲二人。陳默揮刀狂掃，蠅尸雨點般砸在絞盤上，濺開的黑血竟滋滋腐蝕著鐵皮。混亂中幾只鐵皮蠅撲到司徒腕上，發(fā)瘋似的往那五個指印潰爛處鉆！
“呃啊——！”司徒痛得蜷縮在地。陳默目眥欲裂，青銅刀狠狠扎進(jìn)自己潰爛的虎口，膿血混著朱砂噴涌而出。他以血為墨，在絞盤上閃電般畫了道血淋淋的“雷火符”。
轟！
符紋炸開刺目紅光，蠅群尖嘯著化為飛灰。陳默眼前發(fā)黑，虎口傷口深可見骨。他踉蹌著撲到河邊，死命拽住隨渦流打轉(zhuǎn)的蟲符碑——碑身入手冰寒刺骨，苔蘚下密密麻麻全是針眼大的孔洞，洞底密密麻麻嵌著米粒大的蟲卵，卵殼泛著死魚肚皮的慘白。
“碑是蟲巢…”司徒掙扎著爬起，腕上五個指印已爛成黑洞，洞里白蛆蠕動，“護(hù)城河的浮尸…怕都是這碑喂出來的！”
城隍廟后巷的“老秦民俗店”亮著盞氣死風(fēng)燈。秦三鑒裹著件油光锃亮的舊棉襖，蹲在門檻上嗦一碗紅油抄手，墨鏡片上糊著層辣椒油。
“蟲符碑？”他撂下碗，竹筷“啪”地戳在蟲碑苔蘚上，“滇西黑巫的‘痋引碑’，專養(yǎng)水痋吸人腦髓。但這刻痕…”筷尖刮開綠苔，露出碑底幾道交錯的深槽，槽里嵌著黑黢黢的干涸血垢，“湘西趕尸匠的‘鎖尸紋’，兩派邪術(shù)摻著用，這是要煉‘痋尸王’啊。”
陳默掏出貝塔錄像帶。帶殼裂縫里的灰白發(fā)絲一沾蟲碑濕氣，立刻毒蛇般昂起，發(fā)梢筆直指向碑底血槽。秦三鑒的墨鏡突然映出團(tuán)扭曲綠影——正是碑孔里那些慘白蟲卵！
“卵在吸碑的陰煞氣！”秦三鑒猛地后撤半步。墨鏡倒影里，蟲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卵殼下凸起尖牙利爪的輪廓！
“滋啦——”帆布包里的錄像帶驟然爆出刺耳電流聲。陳默左眼灼痛炸裂，陰瞳視野里，秦三鑒墨鏡深處竟浮出張慘白人臉——眼窩是倆血窟窿，嘴角咧到耳根，赫然是標(biāo)本庫尸傀王儺面下的真容！
“你店里供的什么？！”陳默青銅刀直指秦三鑒眉心。
秦三鑒緩緩摘下墨鏡。鏡框下壓根不是人眼，而是兩枚嵌在干癟眼眶里的青銅符牌！符牌上血槽交錯，構(gòu)成個似笑非哭的鬼臉圖騰——與陳默刀柄的吞口紋一模一樣！
“周懷安沒告訴你？”秦三鑒眼眶里的符牌鬼臉嘴角抽了抽，“二十年前護(hù)城河漂出第一具痋尸，背心就烙著這鬼臉符。”他枯手掀開棉襖內(nèi)襯，肋下赫然紋著巴掌大的蟲符，符腳卻纏著青銅鏈紋，“蟲符鎖煞，鬼臉鎮(zhèn)魂…老子是這條河的活棺釘！”
子時，護(hù)城河霧氣濃得化不開。陳默和司徒蹲在撈尸船里，船頭綁著那截蟲符碑。秦三鑒立在船尾，眼眶里的青銅符牌在霧中泛著幽綠。
“痋引碑沉在哪，痋尸王就埋在哪。”秦三鑒的竹篙點向河心，“周懷安上月拖走這碑，蟲符廟才鎮(zhèn)不住尸氣——那霜鬼腳印，是痋尸王在找它的碑！”
帆布包里錄像帶瘋狂震動。陳默咬牙將它塞進(jìn)秦三鑒帶來的老式錄像機，屏幕滋啦炸出雪花。畫面跳動：暴雨夜的蟲符廟，老周渾身是血地抱著蟲符碑跳進(jìn)洶涌的護(hù)城河！水流淹沒他頭頂?shù)膭x那，鏡頭猛地拉近河底——淤泥里半埋著具青銅槨，棺蓋縫隙里伸出只裹滿綠苔的腳，腳踝青銅鏈上拴的…正是半塊鬼臉符牌！
“老周用命把碑拖離了痋尸棺！”司徒聲音發(fā)顫。
船身猛地一沉！渾濁的河水咕嘟嘟翻起磨盤大的水泡，蟲符碑上的苔蘚瘋狂滋長，碑身孔洞里的蟲卵“噼啪”爆裂，鉆出無數(shù)寸長的白蛆，蛆身布滿復(fù)眼，口器竟是細(xì)密的青銅鋸齒！
“痋蟲出巢了！”秦三鑒竹篙橫掃，砸飛一片撲來的蛆蟲。蟲雨噼里啪啦砸在船幫，啃得木板碎屑橫飛。陳默的青銅符刀嗡鳴著斬向蟲群，刀刃劈開蛆蟲的剎那，膿血濺在錄像機屏幕上——
雪花屏里猛地浮出老周的臉！他半個身子泡在淤泥里，背后青銅槨的棺蓋正緩緩滑開…
“周老師！”陳默嘶吼。屏幕里的老周突然咧嘴一笑，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滿口細(xì)密的蟲牙！
河心漩渦轟然炸開巨浪，一具纏滿水藻的青銅槨破水而出！槨蓋縫隙里探出只巨手，指縫生滿綠苔，掌心赫然睜開只車輪大的慘白眼珠，瞳孔深處蠕動著無數(shù)青銅蛆蟲！
痋尸王的手掌帶著腥風(fēng)拍向小船。秦三鑒狂吼著將竹篙扎進(jìn)自己肋下蟲符，黑血噴濺在蟲符碑上。碑身血槽驟然亮起，萬千痋蟲尖嘯著匯成一股黑流，毒龍般撞向痋尸巨掌！
轟然巨響中，陳默被氣浪掀飛。錄像機脫手砸在青銅槨上，屏幕“啪嚓”碎裂。飛濺的玻璃渣里，他看見老周腐爛的臉在痋尸王掌心巨眼中一閃而過…
冰冷的河水淹沒口鼻前，陳默最后瞥見痋尸王腳踝——那半截青銅鏈上空空如也，鬼臉符牌早已不翼而飛。
河底暗流將他卷向深淵，腰間青銅符刀滾燙如烙鐵。刀柄吞口處，那鬼臉符牌的紋路正吸飽了痋血，一點點浮凸出來，咧開的嘴角滴下腥臭的黏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