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隧道
- (阿根廷)埃內斯托·薩瓦托
- 824字
- 2023-06-06 17:32:26
3
大家都知道我殺死了瑪麗亞·伊麗巴內·溫特爾。但沒有人知道我是如何認識她的,我們之間究竟是種什么樣的關系,我殺死她的念頭又是怎樣逐漸形成的。我要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因為雖說由于她的過錯,我受了不少罪,但我也沒有想成為完人的愚蠢念頭。
一九四六年的“春之廳”里,我展出了一幅題為《母性》的畫。其風格與許多前人的風格相仿:正如評論家用他們不可忍受的術語所說,該畫結構嚴謹、線條分明。總之,此畫具有那些饒舌者經常在我的畫布上發現的各種特征,包括“一些深刻的理性”。但是,通過畫面左上方的一扇小窗戶還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小畫面:荒涼的海灘邊上有一個眺望大海的女人。她望著大海,好像在等待著什么,可能是某個已經消失了的遙遠的呼喚。我認為,這個畫面提示了一種憂郁的、絕對的孤獨感。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畫面。人們只朝它匆匆瞥上一眼,覺得它僅起裝飾作用,無關緊要。似乎沒有人意識到這個畫面是最關鍵的部分,只有一個人例外。那是在開幕的那天,一位陌生的姑娘在我的畫前待了很長時間。她看上去并沒注意畫面上最顯眼的正在逗孩子玩的婦女,相反,她緊盯著畫上方窗戶里的景色。我敢肯定,她在看畫時與整個世界隔絕了:她既看不到也聽不到在我的畫前走過或停下來的人。
我一直熱切地觀察著她。當我還在無法戰勝的恐懼和想要喊住她的惶惑不安的念頭之間猶豫不決的時候,她卻在人群中消失了。我在怕什么?這種恐懼可能就像一個人把一生中能支配的所有金錢全都押在某個賭注上時的心情一樣。但是,當她消失時,一想到她已消失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幾百萬無名居民中,可能永遠無法再會,我心里是又惱火又傷心。
這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有點焦躁不安,悶悶不樂,悵然若失。
在展覽會結束前,我天天都去展出大廳。為了能看清停下來看畫的人,我站在離自己畫足夠近的地方,但是,她再也沒有出現。
以后幾個月里,除了她,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想重新見到她。同時,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只是為她而畫。小窗戶里的景色似乎開始變大了,延展到了整個畫布、整個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