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崔陽當即爽朗一笑：

“榮幸之至！”

言罷，他又伸手入懷，從中掏出一包用油紙包裹的蜜餞。

“這是我為花衣帶的小小禮物，方先生切莫嫌棄。”

“怎會。”

方源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接過。

“如此，我便替花衣多謝崔兄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捏出一小塊放在肩頭。

花衣則是好奇地觀察了一下，隨后才輕輕將蜜餞叼起，吞入腹中。

片刻后，它的眼睛驀然一亮，小臉上竟出現了極其擬人化的高興神情。

“看來花衣很喜歡崔兄的禮物。”

見狀，方源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再次捏起一塊蜜餞送到它的嘴邊。

“如此，我也……”

“多謝！”

崔陽正想說些什么，耳邊忽而傳來一聲清晰動聽的女音，讓他不由得一愣。

“方先生，不知你方才有沒有聽到一道極為清晰的女聲，貌似在說……多謝？”

猶豫片刻，崔陽還是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他不確定自己剛才所聽是否虛幻，只是當他想要凝神側耳，聽得更清楚的時候，耳邊除了嘈雜的交談聲外，別無他音。

“哦？那或許是花衣在向崔兄道謝吧。”

方源微微一笑，沒有過多解釋。

“花衣？”

聞言，崔陽不由得看向那只漂亮的小花雀，卻見它也正站在方源地肩頭看著他。

兩目對視的這一瞬間，他仿佛真的從那雙漂亮的小眼睛中看出了感謝之情。

“這……”

崔陽搖搖頭，似乎想把這荒唐的念頭從腦海中甩出去。

他知道這世上有妖怪，但就如同仙高難問一般，這妖怪也不是隨處可以見到的。

至少他這二十多年來從未真正見過妖怪，只在說書人的口中和一些話本故事中才能一瞥它們的身影。

怎么可能隨便遇到的一位先生肩上的小鳥就是妖怪呢？而且還是會說話的妖怪！

……

想到這里，他也是明白了方源方才所說乃是一句玩笑，不由得輕笑兩聲：

“方先生說笑了，若真是花衣在道謝，那這一聲可值十斗蜜餞！”

“哈哈哈，如此，那我可要替花衣多謝崔兄的慷慨了！”

方源也不說破，只是嘴角微露淺笑，帶著花衣與崔陽并肩而行。

其間天星地斗，人文風情，時政要事，無所不包，無所不談。

得益于大豐政風寬松，百姓議論時政并不會因言獲罪，因此不論是方源還是崔陽，都未覺得有何不妥。

……

如歸客棧。

伴隨著推開房門輕微的摩擦聲，方源帶著花衣回到了房間。

還未等他將在街上購買的零碎放好，便見花衣急不可耐地朝房梁飛去。

“哦！還在！還在！”

花衣撲騰著翅膀，明亮的聲音中透露著喜悅。

“花衣藏得這么隱蔽，不會有人發現的。”

方源會心一笑，輕輕撣去椅子上的細灰，隨后坐在書桌前，從包袱里拿出了一本線裝冊子。

冊子不大，約摸兩個手掌大小，上面寫著“清源游記”幾個大字。

字體方正古樸，又帶著一股飄逸，其上墨痕很新，看得出是才寫上去不久。

*

清源，是他的道號。

據他師父所說，他們這一支，傳到他這里，已經到了“清”字輩。

又從他的名字取了“源”之一字，便有了現在的道號，有“清流溯源”之意。

而這本冊子，就是他下山之前就準備做的事情，將一路的所見所聞都記錄下來，也算是一種見證。

攤開冊子，紙面微黃，隱約間透著一股草木的芳香。

研墨片刻，方源提筆，正要書寫，卻不知怎的，想到了前世流傳甚廣的一句話：“正經人誰寫日記啊？”便不由得嘴角微揚：

“沒想到，我終究還是成了‘不正經’之人。”

思及此處，他不再猶豫，筆尖微動，便是一行漂亮的毛筆字躍然其上：

“大豐三四九年，初下山，游至龍王縣，同行者……”

方源神情專注，整個房間里，只有毛筆在紙上滑動的沙沙聲，一時間變得極為安靜，針落可聞。

一旁的花衣則是輕輕扇動著翅膀來到書桌上，歪著小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冊子。

窗外，明月高懸，淡銀色的月光照了進來，將整個房間都仿佛披上了一層薄紗，連那冊子上的字也像浸潤了月光，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

一刻鐘后，方源放下筆，將冊子合起，放入行囊之中。

“花衣想學寫字嗎？”

看著一旁意猶未盡的花衣，他不由得笑著問道。

“哦！我可以嗎？！”

花衣先是興奮地叫了一聲，但當她看到方源的雙手和自己的翅膀時，小臉卻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失望之色：

“可是花衣沒有手……”

“會有的。”

方源聲音輕柔，伸出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她低垂的小腦袋。

“到時候我便教花衣如何寫字。”

“哦！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只是片刻，得到了許諾的花衣便再度高興起來。

“那就一言為定。”

……

龍王縣，白云觀住處。

與方源所呆的普通二層客棧相比，眼前這二層小樓可謂是十分的古樸大氣。

雖無雕梁畫棟，卻也可見其木材堅實，紋理清晰，乃是上好的建造材料。

不僅如此，這小樓還位于縣城內最繁華的地段，周圍縱然稱不上寸土寸金，但也可算價值不菲。

而為了保證白云觀的高人們能有一個好的狀態，縣令王興良，還忍著肉痛在房間內點了上好的熏香。

據他所說，此等熏香價值不菲，乃是用各種珍稀草藥經過長時間的復雜工藝制成，產量稀少，聞一聞便能讓人快速入眠，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而今用在這里，便知其也是下了一番苦工。

二樓靠窗處，中年道人的房間。

劉玄盤坐在蒲團上，雙目緊閉，眉頭深皺。

雖是打坐，卻全然沒有往日的云淡風輕，反而有些壓抑，讓照進的月光都仿佛黯淡了幾分。

“唉……”

半晌，劉玄嘆息一聲，緩緩睜眼，臉上多了幾分凝重。

“白天所見那人，究竟是誰？”

他看著窗外的皎月，心思百轉。

充其而論，他只不過是看了對方一眼，不僅呆立當場，還讓神魂都激蕩至此，無法入定，實在是難以想象！

“這種事情……我只在三十年前碰見過一次。”

“沒想到如今也算學道有成，卻比往日更甚！”

劉玄喃喃自語，雙目露出追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