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末的陽光斜斜地照進院子里，我緩緩伸了一個懶腰，沒愜意幾分鐘，突然轉念想起自己的所養的蘭草是不喜歡這樣明媚陽光的。于是，我匆匆忙忙換了鞋，快步走到院子里，把那盆我最喜歡的蘭草移到樹蔭下。看著它生機盎然、舒展美麗的樣子，我感到心滿意足。

“咚——”一聲，從樹上掉落的橘色不明物不偏不倚正砸在我的蘭草上。我深吸一口冷氣，定睛一看，一只貓，一只橘色的大貓，一只橘色的大肥貓，在我的蘭草上痛苦翻身蜷縮。我頓時心疼不已，我當然不是心疼這只橘色的胖子，而是心疼我那好好養了三年的蘭草就這樣成了這橘貓的身下草墊。

我不輕不重地給了它一巴掌，然后拽著它的后脖頸皮毛就把它拎起來了，它委屈地看了我一眼，開口：“哎喲，我疼——”

我愣了幾秒，劇情的發展走向似乎有些偏差，貓開口不應該是“喵”嗎？

然后它直勾勾地看著我說：“別奇怪了，男人，我就是會說話。”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害怕，但我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我那已經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蘭草，憤怒又戰勝了害怕，管它是會不會說話，先揍一頓再說。

（二）

“給我一根貓薄荷。”它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我，我沒有那種東西……”看著它一頭被我打出的包，我心里有那么一點點愧疚。

“那給我打火機和香煙。”它并不表示作罷。

“……”我面上沉默，心里卻在想，你的貓爪怎么拿煙啊，但我還是起身向屋里走，去拿煙和打火機。

它在我的身后大喊：“哥們兒，再拿兩罐啤酒。”

我心里想，砸了我的蘭草，又打不過我，還敢要求這么多事，這究竟是一只什么樣沙雕貓。

我把打火機和煙放在它的面前，又拉開一小罐啤酒倒進小碟子推到它的面前，然后道：“大貓，把你打成這樣，實在是不好意思，但確實也是你砸我的蘭草在先。喝了這頓酒，您哪里來的哪里去。當然，您會說話的秘密，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快去告訴那群科學怪人，讓他們來解剖我吧，我不想活了，嗚嗚嗚——”它的爪子捂著貓臉，似乎痛心疾首。

“怎么了……”我一時語塞，若是只小可愛貓，我還有心伸手摸摸安撫它，可這一攤子肥肉和渾厚的男聲，我是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的。

它放下爪子，一臉淚痕一臉喪：“我失戀了。”

“哈？”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只失戀的貓。

“點煙。”它吩咐道。

“好嘞。”給我點明確的指示，總比讓我想怎么去安慰一只貓好。我快速抽出一支煙，點上火，畢恭畢敬拿給失戀的貓兄。

“你傻啊，點煙當然是你抽了，我的爪子怎么拿煙？”它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個白癡。

“我為什么要抽煙?”

“講失戀故事的時候當然要有那種煙霧繚繞的感覺，我沒有貓薄荷，當然得靠你抽煙來營造那種氛圍了。”

“那點蚊香代替行不行呢？”

“不行。”它低頭抿一口啤酒，瞇了瞇眼，似乎要開始講故事了。

（三）

“我的初戀女友是一只特別的貓，我的初戀女友它溫柔美麗，我的初戀女友它喜歡吃國外進口的小魚干……”

“停——”我一聽便覺得頭大，這一連串的“初戀女友”聽起來一點也不簡潔，“我說，在陳述過去的時候你就不能用準確的名字來直接稱呼主角嗎？”

大貓聽了我的話，沉默了許久，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我只好遞話：“如果提起它的名字讓你傷心，那我不介意你用你的方式繼續講述……”

大貓一下子哭出聲來：“我忘記它叫什么名字了……”

“……”

“好吧，或許它應該叫小花、小白什么的……”我無語了一會兒，又開始給大貓遞話。

“事實上，我外婆都已經不叫那種老土的名字了……”

“你還記得你外婆的名字，卻不記得你初戀女友的名字，真是匪夷所思……”

“我的腦部剛受了傷，有一點點選擇性失憶，不算是什么難理解的事吧。”大貓的爪子按著自己頭部，“說實話，我感覺自己有些頭暈，可能要多住幾天了……”

“如果……你的特長是碰瓷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請你走……”

“嘿，別，我只想找個人聽一聽我的傷心事，我說完就走還不成嗎？”

“我總覺得貓的事，跟貓說，似乎更能達成共識……”

“普通的貓不會理解我的心情的。”

我心說，我雖不是普通的貓，但我也不理解。

“總的來說，我的初戀女友失蹤了，我希望能有一個人類幫助我找到它。”大貓終于不再兜圈子了，原來它的目的在這里。

“早說啊，不過幫貓尋貓的事，你何苦在一頭栽在我的蘭草上，說吧，它什么毛色，我幫你張貼尋貓啟示。”

“月光里，它擁有迷人的銀色，草叢間，它化身一抹綠色，陽光下，它是耀眼的金色……”

“停！”我再次打斷了它，“你剛才是不是在作詩？”

“不。”它搖搖頭。

“那你確定喜歡的是貓嗎，而不是變色龍嗎？”

“它不是一只普通的貓，我說的都是真的。”大貓突然嚴肅起來，瞳孔收縮成一條線，“答應了幫我找它，你就可能因此而死掉。”

我就知道遇到一只會說話的貓，一定會發生點不一樣的事。

但我沒想到居然還需要我搭上一條命，特別是在之前的氣氛輕松愉快得像搞怪小說般的時候。

“我可以拒絕嗎？”我還是想在之前的氣氛里完成談話。

“已經來不及拒絕了。”大貓站起身，抖了抖長長的尾巴，“凡是聽過它的事的人，都會和它相見，況且你還答應了我的請求，所以更不會例外了。”

“是你從樹上自己栽到我面前，給我奇奇怪怪作了首詩，就要莫名其妙搭上我的命，是不是有點不講理？”在我質問中，大貓竟慢慢似煙霧般迷離起來，忽而一陣冷風吹過，在我眼前消失了個干凈。

若不是香煙、打火機、啤酒，小碟，以及院子那盆被壓到變形的蘭草都真實存在，我真會懷疑自己在周末做了一場前半段荒誕后半段詭異的白日夢，我使勁掐了掐自己，真疼。

（四）

我猛灌一口啤酒，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理了理現在發生的情況：第一，這一切都不是夢，我作死跟一只會說人話的貓聊天，答應幫貓找貓后，被“提醒”可能會死掉；第二，我現在不能輕易告訴別人這件事的始末，否則一定會被人懷疑精神出了問題，實在要尋求別人的幫助，也得是在別人能相信我以及有能力幫助我的前提下；第三，我需要設想一下，如果我只答應而不行動找貓，會不會死掉？如果付諸行動找貓，又會在哪個環節死掉。

還沒等我想到具體的環節，我耳朵忽而聽到一個女聲。

“對不起……”

我的汗毛立刻就起來了，“是誰——”，我邊問邊站起身來。

“我在蘭草這里……”

我本該拔腿逃掉，卻遲疑了片刻。

“這株蘭草太美了，我才忍不住在這里休息了一會兒，但我沒想到大貓也跟來了，它能感應到我的方位，卻不能看得見我。”

“你是那只大貓要找的貓？”我問道。

“事實上，我可以是貓，也可以不是貓。”女聲依舊是細細小小。

幾經思慮，我還是決定去看看，要死也要死個明白。我走到蘭草前，小心翼翼扒開壓壞的葉子，我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女人，她個頭雖小身手卻很靈活，她輕易地三步兩腳翻上我的手背，毫不客氣地一路小跑到我的手臂上。

“你是……拇指姑娘？”真難為我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想起小時候讀過的童話故事。

“不，在貓的眼里我是貓，在人類的眼里我就是人類。”

“你這樣怎么可能是人類？”

“這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特別你在經歷今天的事之后，對不對？”她歪著頭對我笑笑。

“那只貓想得到你，如果我找到你，不交給它，它會殺了我對不對？”

“不，那是只單純的貓咪，它不會傷害任何人，它只會自己傷害它自己。”

“它說你是它的女朋友，又說答應幫它找你，我可能會死掉，真的不會是它會害死我？”

“它說的沒錯，我是它的女朋友，但我也可以是其他貓的女朋友。還有，會害死你的，不會是它。”

原來的是只被綠的貓，我為大貓感到不值：“可憐的大貓，即使這樣，還想著要找到你，這樣單純癡情的貓確實不會像是會殺人的貓。”

“對啊，可能會害死你的，只會是我。”她故作神秘地朝我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