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即使這個小小的女人說會害死我，我還是依然把她當成座上賓客氣招待。

我在等大貓來找她，他們之間愛是一道綠光的故事，我是不想了解了。但是這件怪異的事有必要有始有終，讓大貓帶她走，離開我的家，我就不用再跟進這個故事，命也沒有理由莫名其妙搭進去了。

看著水果塊都比她的腦袋還要大一圈，我實在想不到，這個女人會用什么方式傷害我。于是，我干脆問出來：“你會怎么害死我？”

“用火燒吧。”她的口氣很輕松，仿佛要燒的是豬肉塊，而不是她面前我這個活生生的人。

我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說：“好吧。”

我心里卻在想，家里究竟有哪些火源，是要應該提前注意一下了。

“你有沒有覺得我長得像誰？”她難得主動發問。

我仔細看了看，沒有覺得她長得像哪個特別的人，只好禮貌地回復道：“或許是某個我不太熟悉的仙女吧。”

她低下頭笑，然后又抬起頭：“真有你的。”

當我意識到我可能是在撩大貓的女朋友，又覺得自己的回復似乎不是很合適。

“您先在餐桌上坐會兒，我去院子里看看大貓來了沒。”

她朝我點點頭，應允了。

我剛進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大貓，它蹲在樹上，眼睛閃閃發亮。

“嘿，哥們兒。”我向它打招呼。

它從樹上穩穩地跳下，說：“你見到她了？”

“是啊，她就在我家餐桌上吃水果呢，我就等著你來接她呢。”我迫不及待希望這個大貓帶上那個小小的女人趕緊離開。

“真遺憾，我見不到她，否則也想當面和她說說話。”大貓又喪氣地抖了抖尾巴。

“你怎么會見不到她，她就在那里坐著，還能憑空消失不成？”我說完就后悔了，大貓都能像煙霧一樣消失了又出現，她怎么不會憑空消失呢。

“她在這里，我能感覺到，但是我看不見她，她所放棄的、她所不再愿意繼續在意的，都沒有辦法再看見她。”大貓很悲傷，卻不再像白天一樣流淚了，似乎是眼淚流干了。

我覺得揪心，正當我極力在想點什么詞匯想安慰大貓時，背后一股熱浪襲來。當我轉過頭發現我的房子著火了，幾乎是一瞬間的事，熊熊烈火就著了起來。

燃燒的時間快得詭異，一定是那個女人搞得鬼，我氣得破口大罵。

著火的房子里傳來那個女人的細細碎碎的笑聲，大貓像著了魔一樣，一步一步靠近大火。

我一把拽住大貓的皮毛，吼道：“你瘋了，這火就是她放的，她既變成人，又能化成貓，這火肯定傷不到她！這火就是給你和我放的，我們完全可以從院子這里逃出去！”

“為何要逃？”大貓轉過頭看著我，“我就是要找到她，如今她在這里，我還應該去哪里？”

“找到她又如何？她又不待見你！”我還是死死拽住大貓的皮毛，正當我想抱起大貓一起逃的時候，大貓抬起爪子就給我的手上狠狠抓下一把，我吃痛松了手，大貓卻一個箭步向火海里沖去。

“大貓——”我在它身后驚呼。

我一驚呼，卻醒了，是夢，背后一身冷汗。

媽的，是夢，狠狠掐過自己一把，確定不是夢的場景，卻實實在在是夢。

“你醒了，我去叫醫生來。”

我這才意識到我躺在醫院里。

（六）

一周后，我又進了醫生的問診室，給患者的座椅對我來說實在是有些小，我干脆坐到一旁沙發上。

“梁先生，自從您從夢中驚醒，愿意與人交流以來，我們為您做了多次心理精神測試，認定您現在的精神的狀態肯定與常人無異了。我們近期就會通知您的家屬來為您辦理出院手續了。”

“這些天辛苦你們了。”我禮貌地表示感謝，說罷我又問到：“即使您作為精神科醫生聽過那么多神奇的事，也依舊認定我跟您所說過小人和大貓只是我的一場夢？我從未做過在夢里也吃痛的夢。”

“夢里的場景常常帶著我們的心理暗示。您不妨仔細回想一下，那個小小女人的臉是否像極了……您的前妻……”醫生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仔細回想后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不符合年紀的大肚腩，然后說：“您這樣一說，我確實覺得，我見過的那女人模樣有七分像我的前妻。”

“您夢里大貓恐怕也是您未疏解心結前的自己的象征。您能在夢里以第三者的角度，看清楚您之前的心結，從而恢復正常的精神狀態，實在是很幸運呢。”

時間真快，我在這精神病院待了也有小半年了。兩年前，我因為身體原因離開了運動賽場，不僅正在發光的運動生涯戛然而止，而且吃藥和不能運動的因素讓我的身體迅速膨脹走形，這使得多年的女朋友對我暗生不滿。雖然她在輿論的影響下，還是如約和我結了婚，但婚后迅速出了軌，我知情卻遲遲拖著不肯離婚。她便想到給我買巨額人生保險，再偽裝出火災想把我燒死在房子里，這樣既騙保又能永遠擺脫我的兩全之法。

那場火真大，我睡得真沉，若不是家里養的那只貓把我的手臂抓得血肉模糊，我根本不可能醒過來，慶幸自己夠胖，那女人的藥劑量下少了，給我還能被痛醒的機會。

我抱著貓和那盆和她一起養了多年的蘭草跌跌撞撞跑出了火場。

警察的調查很快水落石出，當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的我聽完所有關于火災的來龍去脈后，只點了點頭，沒有人看到我放在被子里的手抖得厲害。

后來，我還去監獄里看了她，她見到我的時候異常平靜，甚至臉上還掛著迷人的笑容，她笑瞇瞇地說：“你以為你很無辜嗎？如今這一切其實都是你造成的。”

再后來的事情都是別人告訴我了，據說我從監獄回家之后，就只肯跟那盆蘭草待在一起，不吃不喝也聽不見別人說話，只有別人拿走那盆蘭草時，才會有點反應。家人萬般無奈下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從那個時候到在做這個夢之前的記憶我都沒有了。

用醫生的話來說，確實是那場夢解開了我的心結，我才從之前封閉的精神狀態中走了出來。

（七）

從醫院走的時候，主治醫生把他的名片塞進我的手里，說：“人類的精神問題是復雜的，雖然希望你以后用不著這個，但以防萬一，有什么后續的問題請及時聯系我。”

我會意地點點頭，然后坐進了回家的車。

我在屬于自己的家中睡了一個美美的覺，睡醒一睜眼看見陽光灑在露臺上，真美。

我突然想到我的那盆蘭草是不能曬這樣的陽光的，我起身去尋找那盆蘭草，希望這些我不在的日子，它在家人照顧下還活著。

我找到了那盆蘭草，我的貓穩穩坐在蘭草之上，蘭草七零八落陷在泥里，這像極了夢里的場景。

我輕輕嘆了口氣，蹲下來，摸了摸這只救過我命的小黑貓，它也抬起頭蹭蹭我的手：”喵嗚~”

我對它說：“乖，我一會兒給你拿小魚干。”

它停下來，看著我，不滿地說：“我救了你兩次，你就打算拿小魚干敷衍我。”

等等，貓又說話了，我條件反射式站起來，慌忙去找自己的外套，從外套口袋中摸出醫生的名片，準備拿手機撥打上面的電話時候，我鬼使神差般地回頭看了一眼小黑貓。

黑貓還是黑貓，我一時有些恍惚，是不是剛才產生了錯覺，我的目光從黑貓身上移不開。

黑貓迎上我的目光，干脆向我走近幾步：“看什么看，沒見修煉成精貓妖？你也知道，會疼的夢怎么可能是夢呢？是我想辦法幫你打開心結的，你別想抵賴喲。”

雖然眼下氣氛詭異，我卻不知道怎的笑出聲：“你想怎樣？”

“好好繼續養我，我還要繼續修煉，等我能煉化成人形的那一天……”

沒等黑貓說完，我便把手里的名片揉成一團，受傷的人才需要醫生，而我，眼下只需要相信這只貓的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