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川恩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之后，鳳爪村最后一批80后8個孩子終于全部都踏入社會，自食其力了。石昌棟、石雪蓮等初中畢業之后就外出打工的5人都已經成家立業了。這年春節在外打工的、工作的都回了老家過年。幾個同齡人聚在一起訴說著這些年的經歷。

在石雪蓮家的火鋪上，大家烤著火，磕著瓜子，石雪蓮還端了一大盤水果讓大家隨便吃。石雪蓮說：“李川恩，我們這一批老庚，只有你一個讀書是讀出職了，有了鐵放碗。我們其他人就只有打工的命了。”

“哪樣鐵飯碗喲，你們都掙了好多年的錢，房子也修起了，車也買了，婚也結了，娃兒都可以打醬油了。說起都笑人，和你們比起來我算是才斷奶幾個月的娃兒。”

“還是古話說得好呀，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現在當了警察嘛，以后是按時都有工資拿喲，吃喝不愁了嘛，哪像我們，要去下一天力才有一天的收入，耍起是沒得搞頭喲。”

“都是討口飯吃，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給我們講一下你當警察的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也！”

“說起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一起。我給你們說，我上班第一天，到公安局人事處報了道，局領導就組織我們新民警開了會，講了一大通，之后就是分配到具體的部門，新民警一般都是先到派出所鍛煉一段時間，我和另外2個同事暫時分配到渝東派出所。在公安局機關食堂吃了午飯之后，我師傅就開車來把我接到了派出所，到了之后，派出所領導又組織我們3個開了個會，介紹了派出所的基本情況，還有強調了其他一些內容。會開完把住的地方收拾好之后，就開始吃晚飯了，碗才端起，飯還沒吃幾口，報警電話就響了，報警人說是有個學生在長江邊洗澡，淹死了。我師傅就帶起我們3個新民警立馬出警坐巡邏艇趕到現場了，到了現場，就看到一個老婆婆坐在岸邊哭，報警人在旁邊陪到起，其他哪樣都沒得，我師傅去問報警人到底是啷個回事，報警人就說，他是岸邊的居民，下午的時候他看見他鄰居家一個在讀初一的男娃兒楊杰在江邊游泳，等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楊杰的婆婆就到處喊、到處找楊杰，一直沒找到，他就對楊杰婆婆說，他看見楊杰在江邊游泳，他就和楊杰婆婆一起來江邊找了，人沒找到，但是在岸邊找到楊杰衣服和短褲，他懷疑楊杰是著水沖起跑了，所以就打電話報警了。我師傅問報警人，楊杰的衣服呢，報警人說就在楊杰婆婆那里。我師傅又問報警人是不是把周圍都找遍了，報警人說除了水里都找了，人沒找到。我師傅就讓另外兩個新民警坐巡邏艇，沿著下游水面繼續搜尋，我和我師傅繼續在現場了解情況。我師傅問報警人江邊的地形，報警人說，那一帶是一個緩坡洄水沱，汛期漲水才把那里淹沒了，枯水季節那里就是一個砂壩壩，還很平緩，水也不是很深。周圍的娃兒都喜歡在那里玩水、耍砂。我師傅又問報警人，這里有人在采砂沒有。報警人說沒有。沒過好久，楊杰的父母也來到了現場。我師傅給所領導匯報了現場的情況后，又向楊杰的父母了解了相關情況。差不多一個小時候后，坐巡邏艇搜尋的民警給我師傅打電話說，沒有看到人，我師傅就喊他們到現場來。我師傅給楊杰父母通報我們的搜尋情況，楊杰的父親說，這里是個洄水沱，如果人在水里的話，可能還沒沖出去，讓我們下水去搜尋一下。我師傅跟他說，潛水作業是個很專業的事情，我們公安機關沒得那個能力，再說現在汛期水很渾濁，就算下水了也看不清楚。楊杰父母問還有哪樣辦法可以搜尋一下水底。我師傅跟楊杰的父親說，他以前遇到一起類似的警情，最后是家屬請漁民來下網或者下滾鉤，撈一下，最后還是把尸體撈起來了。楊杰父親讓我師傅聯系漁民來打撈，我師傅說，請漁民來打撈是私人行為，會產生費用，最好是家屬自己請。楊杰父親說，他不曉得漁民的電話。我師傅就給他找了幾個漁民的電話，結果連續聯系了幾個漁民都不愿意來，最后終于聯系上一個愿意來打撈的，但是那個漁民說，不管打撈沒打撈起來都要收費。楊杰父親同意了，但是沒說具體的金額。漁民開起漁船來到了事發水域，開始下滾鉤撈。我們的巡邏艇也來到了現場。下了幾次滾鉤都沒撈到，漁民不想再撈了，就讓楊杰父親給點油費，他回去了。楊杰父親說哪樣都沒撈到給啥子錢喲，漁民就說電話里都說好了不管撈沒撈到都要給錢，楊杰父親說又沒說給好多，我給你一塊錢你要不嘛。漁民說，你啷個能說話不算數了。兩個人在現場就吵起來了。還是我師傅喊他們不要吵了，讓漁民再下幾次滾鉤，把打撈范圍稍微擴大點。打撈了近三個小時，天完全都黑了，漁民感覺鉤住了哪樣東西，就慢慢收線，戴著頭燈看了一下，是一具尸體。他立即停止了收線，對岸上的人說打撈到了，岸上的人都很激動。但是漁民卻點了一支煙坐在船頭抽起來，既不收線也不把漁船往岸邊開。看到他這樣子，我忍不住喊了一聲，打撈到了，就趕快把船開過來撒，這個時候抽哪樣煙嘛。我師傅喊我不要說話，看到起就行。漁民說打撈費都還沒說好呀，把船開過來做啥子喲。楊杰父親說你要好多錢嘛。漁民說4000塊錢。楊杰父親說你在搶錢嗎。漁民說一分都不少。我師傅對漁民說你少點嘛，就當做好事。漁民說我本來是來都不想來的，你看好多人愿意來嘛，我們兩口子打撈了啷個久，4000塊錢又不貴。我師傅說你們確實辛苦了，但是你們要考慮一下別個娃兒都沒得了，一家人正傷心的不得了，理解一下理解一下。漁民說，警官4000塊錢我沒多要呀。我師傅說，我以前不是沒處理這些事情，4000塊錢確實多了，別個娃兒喂楞個大了，突然沒得了好傷心嘛。再說，我和漁政的周隊長是戰友，我讓他以后多照顧一下你，好了就這樣了，你少點。漁民說，好嘛，既然警官你都這樣子說了，那就3500嘛。但是我要現錢喲。楊杰父親說，我身上哪有那么多現錢，我給你打個欠條嘛。漁民說，欠條啷個得行喲，必須要現錢。楊杰父親說，我們現在身上沒得啷個多現錢呀，我給你打個欠條，你放心嘛，我一定會給你的。漁民說，欠條不得行，必須要現錢。楊杰父親說，現在天都黑了，我到哪里去找這么多現錢嘛。大哥，你當做個好事嘛，先把船開過來，我寫給條子給你，明天就把錢給你。漁民說，欠條不得行，除非那個警官給你擔保，也得行。我師傅說，你們私人之間經濟往來，我們警察怎么可能參與進去喲，我們啷個可能會給你擔保喲。漁民說，那就沒得辦法了。我師傅對楊杰父親說，現在你們身上有好多現錢嘛。楊杰父親說，我們幾個人身上的錢全部加起來有2600多。我師傅對漁民說，他們現在有2600多的現錢，就是這個數也差不多了。漁民說，那啷個得行呢。我師傅說，可以了，我以前看他們打撈都是收了2000塊錢左右，2600不少了。漁民說，2600不得行。我師傅說，你不要犟了，2600不少了，你就當做件好事，也當買我一個面子，都是在水上討生活，來日方長，抽個時間我把周隊長約起，我們一起喝個茶。漁民說，好嘛，警官既然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聽你的。看見了楊杰的尸體后，楊杰的母親和婆婆的身體一下就軟了。我們三個新民警連忙上前和楊杰父親、報警人一起扶住她們。我師傅對楊杰父親說，遺體是我們公安機關處理還是你們家屬自行處理，如果讓我們公安機關處理，我們就馬上打電話讓殯儀館來拉遺體。楊杰父親說，我們自己處理。我師傅又向楊杰父親交代了后續一些事情后，我們就回派出所了。回到派出所的時候都半夜了。這就是我人生參與處置的第一個警情。”

“你們警察自己開船出警嗎？”

“不是，我們請了專業的船長開船，開船和開車一樣的，要駕照，沒得駕照啷個開嘛。”

“水里撈起來的那個尸體嚇人不？”

“那個尸體是新鮮的，不嚇人，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要那些腐爛發脹了才嚇人。”

“在長江里淹死的人多不喲？”

“多喲，一年有一兩千喲。”

“都是你們去處理嗎？”

“在哪個的轄區，哪個就處理。”

“這些人是啷個著淹死的？”

“有些是在江邊耍意外落水，有些是跳河自殺，極少數是著別個推下去的和拋尸的。”

“處理這些你怕不？”

“我不怕呀。就是第一次處理完了回去，晚上吃飯我還不是照常吃，但是有一個和我一批的，就適應了一段時間才習慣的。處理江里面的尸體，是在做好事積陰德，點都不要怕。”

“哎呀，不要說這個了，我聽起就嚇人，我們換個話題。新年大吉的說點開心的事情。”

“要得要得，說點開心的事情，石雪蓮，現在在做哪樣嘛？”

“你一直在讀書，都沒啷個和我們打工的這幾個聯系，其實我們是一直都聯系到起的。我現在在做美容，石昌棟他們幾個都在搞裝修。”

“你一直都在做美容嗎？”

“沒有喲，才出門的時候，是在酒店當服務員喲，當了兩年服務員之后又進廠做了一段時間，結了婚之后才跟著他們一起做美容的。”

“是你自己開的店嘛？”

“幾個人一起合伙開的。”

“生意好不？”

“還行。”

“你老公在做哪樣？”

“在理發。”

“也是自己開了一個理發店嗎？”

“去年才開業的，以前也是在別人的店里打工。”

“你們兩口子，都是老板，以后發大財了，不要把我們這些老同學搞忘記了喲。”

“哎呀，就是混口飯吃，發哪樣大財喲。人家石昌棟才是發財了，別墅都修了兩棟了。”

“我發哪樣大財喲，我那兩棟房子叫哪樣別墅喲，廖萬東你也是在外面打工搞裝修的，你是清楚的，人家真正的別墅是有好豪華。”

“不和大城市里的比嘛，你那兩棟房子在板涂鄉肯定算是別墅了。”

“廖萬強你和石昌棟是一起出門打工的，人家石昌棟都在新街修了兩棟房子了，你準備好久也去修兩棟也？”

“房子是說修就修得成的嗎？要錢來堆了嘛。我是和石昌棟一起出門的，但是他好拼命喲，你們是不曉得浙江那邊的冬天，風吹在身上真的是像刀割一樣，鐵板都拿不穩還啷個做活路，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們其他人都躲在屋頭打牌。石昌棟他看都不來看一下，戴個瓜皮帽，還在做他的活路。熱天的時候，太陽曬死人，他也不怕曬，大家中午休息的時候，他也還在做他的活路，他真的像個牲口一樣，拼命的干。”

“你才像個牲口。”

“你這個牲口摸打岔喲！我跟你們說，他除了拼命干以外，還摳的很，重來不和我們打牌，煙也是抽最便宜的，也不出去耍，一年掙的錢基本上都拿回來了。不像我，說實話，我一年也還是找了一些錢的，但是東用西用的，年底也沒存好多。”

“石昌棟，你啷個拼命呀？”

“我屋頭的家庭情況，你們是一清二楚的，我不拼命得行不嘛。”

“現在，你屋條件好了噻，大別墅住起，娃兒也有了，該享受一下了。人活一輩子是為了哪樣嘛，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一年到頭掙那么多錢，吃沒吃個好的，穿沒穿件時髦的，何必嘛。”

“我有哪樣資格享受喲！哎，庹書杰你在四川那邊過的習慣不？”

“才去的時候，肯定不習慣噻。去一段時間后，就慢慢習慣了，其實四川那邊和我們這里差不多，說話呀、飲食習慣呀都沒得好大的區別。”

“聽說四川的美女多，是不是喲？”

“美女！這火鋪上不是有兩個嘛。”

“庹書杰你啷個突然到四川去了喲？”

“我噶公身體不好，我奶娘要去服侍他，我阿爹又離不開我奶娘，所以就搬過去了。一直到前年我噶公過世了，我們就打算回來的，但是有些事情沒有處理的完，一直拖到今年才回來的。”

“你這幾年在那邊做哪樣？”

“初中畢業了，就去讀了兩年技校學修車，之后就一直在修車。現在，我和人合伙在城北開了個修車廠，以后你們的車有哪樣故障，直接來找我就是。”

“這火鋪上坐起的，目前可能就只有廖萬旭屋有車喲，廖萬旭屋可能是我們鳳爪村的首富喲，我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你們一大家子就搬到城里去了，這么多年了，不曉得家底有好厚了喲！”

“我屋雖然出去的早，但是也沒掙到好多錢，生活將就過得去。”

“你屋怕不是將就過喲，你放心嘛，我們不得找你借錢！”

“真的沒掙到好多錢呀！現在生意也不好做，網店對我們實體店的沖擊大慘了。”

“確實現在的網絡發達了，以后大家聯系就方便了，來來，我們馬上建一個群，以后有哪樣事情，在群里吼一聲。”

“要得，要得。”

“說的口干舌燥的，走，庹書杰，到你屋去搓兩把喲！”

“走撒。李川恩，你打牌不？”

“我不打牌，你們去打嘛，打高興，每個人都贏錢。”

“每個人都贏，那哪個輸嘛。石昌棟，你去不去？”

“算了，我不去，你們去打嘛。”

“要學會享受呀，走嘛。”

“算了，算了，一直沒打過，我怕我去了，影響你們的進度，你們去打高興。”

“那你們去打，石昌棟，抽個時間，去參觀一下你的別墅也。”

“哎呀，李警官，你就不要洗涮我了嘛，我屋隨時都可以去。”

“哈哈......，我明天就來。今天就到這里，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