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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倉皇北顧

第二章 倉皇北顧

北宋宣和四年(1122)五月,童貫率軍北伐。此時金軍已經攻破了遼國五京中的上、東、中、西四京,只剩南京析津府,即幽州府,還在遼人手中。遼末帝耶律延禧喪魂落魄,逃入夾山(今內蒙古武川陰山),與外界失聯。

遼國魏王耶律淳在幽州即位,史稱北遼宣宗。偌大的遼國只剩一隅之地,宋朝確信這是出兵的最佳時機。

宋遼兩軍在國境線白溝決戰,關鍵時刻童貫出現嚴重誤判,命令宋軍后撤。這個決定是災難性的。

白溝是現在的河北新城東部的白溝河。它地處京、津、保定三角腹地,北距北京、東至天津都兩百余里,南到保定一百二十里,整片區域一片坦途。

宋軍只要撤退,就會重演一百三十六年前雍熙北伐時全軍覆滅的悲劇。遼國是全騎兵兵種,在這片兩百余里的大平原上宋朝的步兵無險可守,無路可逃,哪怕先逃兩三天,也會被追上全殲。

但宋軍這次的撤退非常成功,趕在遼國騎兵到來之前到達了雄州城下。這時童貫的軍令又到了,命令全軍不許進城,背城決戰。這是宋軍常用的戰術,往往成功,然而這一次突然北風大作,在陰歷六月居然下起了拳頭大小的冰雹!

天災人禍讓西軍大敗,“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間,及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帶,死尸相枕藉,不可勝計”。造成這場慘劇的另一個原因就隱藏在這段史料中,宋軍逃亡路線上有那么多的城市,沒有一個打開城門,提供哪怕片刻的喘息之機,都坐視本國軍人的死亡。

戰后宋軍就近休整。燕京局勢瞬息萬變,遼國新皇駕崩,皇后蕭氏攝政,與蕭皇后不睦的怨軍首領郭藥師以涿、易兩州之地向宋軍投誠。怨軍是由家鄉淪陷于金國的流亡青壯組成,專門向金軍報怨復仇的軍隊,是當時遼國首屈一指的精銳。得此強援,宋廷命令童貫再次進兵。

易州投降,功勞算在了軍中主將劉延慶的頭上,他的兒子劉光世也晉升奉國軍承宣使。父子倆由郭藥師為向導,率十萬雄師再次迫近幽州。

蕭皇后陷入恐慌,哪怕剛剛戰勝,也派出使節哀求童貫念及宋皇遼帝百余年兄弟之情,留契丹人一線生機,遼國愿降為臣屬,永為屏藩。童貫盡顯戰爭強人本色,將遼史韓昉呵斥出帳。

韓昉仰天悲慟:“遼宋兩國,和好百年。盟約誓書,字字俱在。爾能欺國,不能欺天!”這一幕看似悲壯,但是宋人充滿了復仇般的快樂。

宋朝對遼國的感情是復雜的。宋遼的確有中國歷史上為時最長的和平盟約,也基本上嚴格遵守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更確切地說是遼國文化被宋朝影響越來越深,兩國真的像是兄弟之國。

但是宋朝始終被一個心結折磨,即“正朔”。這在全人類社會里都有近義詞,在國外有時是宗教的認可和繼承權的合法性,在中國稱為正統與天命,是中國特有的大一統思想的核心。

中國正朔一脈相承,秦朝之后是漢、唐,有爭議時比如北魏與東晉,東晉偏安江南,但是宣稱“魏朝甚盛,猶曰五胡,正朔相承,當在江左”。江左指東晉。這句話出自南朝名將陳慶之,那么就接近真相了。

純漢血統的東晉是正朔,可是北魏承認嗎?當時、后世都認可嗎?說到底,國與國之間比拼的是國力,并不是能上溯至遠古時代的衣冠樣式,或者詩賦風雅。可是宋朝偏不這么想,哪怕遼國是當時東亞無可爭議的最強國家,宋朝還是認定自己是正朔。

正朔的宋朝總是被遼國壓一頭,哪怕澶淵結盟時誓書上寫著宋真宗是哥哥,遼圣宗是弟弟,也改變不了遼國每時每刻都存在著的優越感。他們在每次使節會面時,在各個場合對宋朝的大臣們無禮,比如提起耳朵灌酒,根本不去管宋朝人是否峨冠博帶。

這時遼國人的末日到了,宋朝人很高興地踩上一腳。

宋軍發動第二次進攻時的心情非常放松,認定桃子已經成熟,只需探手采摘即可。郭藥師心驚膽戰地提醒劉延慶小心被偷襲。劉延慶不屑一顧,結果到了良鄉(今屬北京)附近,真的被遼軍大將蕭干偷襲了。

宋軍勢眾,趕跑蕭干后就此扎寨。郭藥師靈機一動,制訂了一個計劃,由劉延慶本人牽制住蕭干,他率領怨軍偷襲幽州城,攻破城門之后,劉延慶的三公子劉光世負責接應,控制全城。

到時蕭干不投降的話,被宋軍前后夾擊必定覆滅。如此,燕云區域的首府以及蕭皇后等遼國最后的權貴都盡在掌握,其余諸州只能望風而降,大功告成!

劉延慶大喜,依計實施。

郭藥師率領六千名怨軍連夜出發,繞過盧溝橋,在黎明時分抵達幽州城的迎春門,出其不意地殺了進去。兩百余年以來,漢人的軍隊第一次沖進了幽州城里。郭藥師直逼蕭太后的行宮。

至此他完成了計劃中他負責的一塊,只等劉光世接應。千載難逢的機遇,由郭藥師拱手送到了劉光世的面前。只要及時到位,這潑天般的功勞就是他的了。說到底,這并不是非他不可,而是分給他父親劉延慶的戰爭紅利。

  

可是當晚郭藥師在幽州城內孤立無援,拼命死斗,等來的是回救的三千名遼軍。怨軍大敗,只有幾百人用繩子從城頭縋了下來,逃回大營。

劉光世從始至終不知去向。

劉光世,字平叔,生于北宋元祐四年(1089)。作為名將世家嫡出子弟,初入軍營以恩蔭補三班奉職,一路遷升至鄜延路兵馬都監、蘄州防御使。方臘起義,他跟著父親渡江作戰,避開主戰場,獨自率領一支軍隊穿插到衢、婺兩州,輕松獲得勝利,晉升耀州觀察使、鄜延路兵馬鈐轄。

這是一份完美的履歷,代表著卓越的素質與能力,然而他這時的失蹤不僅讓家聲門楣蒙羞,更讓歷史突然拐彎。

如果能就此攻克幽州,之后的宋朝或許就不會那樣悲慘!

當晚從巍峨高聳的幽州城墻縋繩而下,逃出生天的幾百個怨軍士兵里,在史書中留下名字的只有郭藥師本人,但是在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記載里,還有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人也在現場,他就是岳飛。

岳飛,字鵬舉,生于北宋崇寧二年(1103)夏歷二月十五日,比趙構大四歲。相州湯陰(今河南湯陰縣)人。他出生時有一只巨大的飛禽在空中盤旋飛舞,鳴叫著落在他家的房頂上,他的父親岳和因此給他取名為“飛”。

史書記載,岳飛未滿月時黃河決堤了,滔滔洪水中,他的母親姚氏夫人抱著他坐在甕中,在波濤中被沖到岸邊才僥幸活了下來。這是岳飛一生坎坷的開始,但是經考證能夠知道,這并不是真實的。

北宋末年黃河并沒有流經內黃縣境內。陽歷的二三月,黃河的確會因為初春時節上游河段開凍較早,冰冷的河水混合著巨大的冰塊洶涌而下,河道兇險之極,有潰堤之險,但沒人能坐著水缸之類的工具逃生,尤其是剛剛生育孩子的婦女。而且凌汛多發生在寧夏、內蒙古和山東境內的部分河段,河北境內基本沒有。北宋官方記載里也沒有黃河在崇寧元年(1102)時在河北區域決口的記錄。

這段宋史取材自岳飛的孫子岳珂所著的《鄂王行實編年》,卻絕不是岳珂有意造假。宋朝官方毀滅了岳飛的一切印跡,岳珂也只能在私人修撰的筆記、野史、傳說中窺見先祖一生的浮光掠影。

岳飛自幼務農,由父親教他識字讀書。他天生神力,在未成年時就能拉開三百斤的硬弓,能引發八石(約合一千斤)的腰弩,這是宋朝三百余年間最強的力量。農事之余,他向周侗學習射箭,“盡其術,能左右射”。又向陳廣學槍,很快一縣無敵。

然而這些都改變不了他的身份和貧窮,最好的出路是給附近最著名的一個高官門第去當莊客。

這家人姓韓,是歷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數次拜相的韓琦的后代。宅院名為“晝錦堂”,取自西楚霸王的名言“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這真的很符合韓琦霸道張揚、毫不遮掩的官場風格。

是時宋朝官逼民反已經是常態,各地盜賊橫生,每座大莊園都是搶劫的對象。曾有一支百人左右的匪幫,在一個名叫張超的人率領下沖擊韓氏晝錦堂。岳飛登上院墻,引弓一發,正中張超。

韓氏解圍之后對岳飛另眼相看,岳飛有了與上層人物接觸的機會,眼界、學識、觀念都得以拓展,尤其是知道了一些時政,漸漸有了自己的看法。在他二十歲左右時被差派到相州做了一名游徼,即弓手。在宣和四年辭職應募從軍,成為“敢戰士”中的一個小隊長。

這正是宋軍北伐燕云的時間段,在岳珂編著的《鄂王行實編年》里,岳飛率領“敢戰士”回到老家相州消滅了劇賊陶俊、賈進和等盜匪,并沒有參與燕云之役。但矛盾的是,在岳珂編著的另一本書《鄂國金佗續編》里收錄了岳家軍幾個幕僚的隨軍雜記,其中有一段文字記載岳飛成了方面大將后,與諸多部下閑坐述說平生往事,說他曾到達幽州城下,看到的城墻像小山一樣高。

岳飛一生唯一能到達燕云區域的機會只能在“敢戰士”時期,而宋軍戰士唯一一次看到幽州城墻的機會只有怨軍攻進幽州城這一次。那么基本能夠確定,如果那位幕僚轉述的岳飛的話是真實的,那么在幽州城下僅存的幾百名宋朝士卒中就有岳飛本人。

這與岳飛無瑕的偉岸形象不符,到底是真是假,無從考查。

殘存的怨軍回到了良鄉大寨,劉光世也回來了,他毫發無損。郭藥師再憤怒也不敢對劉氏父子有分毫怨懟,除了身份的溝壑不可逾越外,彼此間還要繼續合作,畢竟宋軍大寨里有占絕對優勢的兵力,有數量空前龐大的輜重,仍然保持著對遼軍壓倒式的優勢。只要成功,郭、劉都會迎來光明的前途。

然而劉延慶犯了和童貫相似的錯誤。童貫之所以命令西軍撤退,是因為得到戰報,有數萬遼國精騎迫近戰場。這時宋軍的一支運糧隊被遼軍伏擊了,逃回來的人說偷聽到遼國人集結了三倍于宋軍的騎兵,以舉火為號,分三個方向合圍進擊。

劉延慶大驚,繼而恐懼的情緒蔓延全軍。當天深夜,真的火光四起時,宋軍立即逃跑,來不及帶走的戰械、給養等物資就地燒毀。這一夜的大火燒掉的是宋朝自熙寧變法以來積累的所有家底,最重要的是軍糧。“自熙、豐以來,所畜軍食盡矣”。

宋軍逃到白溝界河時,遼軍追到了背后。這一刻宋軍精疲力竭,再也無力抵抗,就像一百三十八年前一樣,尸體填滿了界河。等幸存的人勉強爬過對岸,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蕭干在絕望中設的一個圈套。

這是一道極其簡單的邏輯分析題,如果遼國真的還有三十萬生力騎兵的話,怎么可能讓宋軍抵近幽州府。又怎能在幽州城被怨軍偷襲時,只抽調了三千人回援。

就是這么拙劣簡單的問題,被宋朝的頂級武將劉延慶解讀出了規模與后果都空前慘痛的悲劇答案。更可怕的是,宋朝就此丟掉了聲望,讓金國知道了虛實。

戰后宋廷的懲罰出人意料,如此大敗,童貫穩如泰山,劉延慶“坐貶率府率,安置筠州”。率府率是源自唐朝太子十率府的官職,宋朝沿用了官位卻沒有職司。安置不同于編管,簡單地說就是放歸田園,好生休息。三公子劉光世“降三官”,僅僅降級處分而已。

宋軍就此退守邊境。

  

兩個月之后,宣和四年十二月,完顏阿骨打親征燕云,遼人立即開始了逃亡。這太諷刺了,宋朝想在遼國滅亡前撿便宜,結果宋遼兩敗俱傷,讓金國摘了桃子。

女真人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就占領了燕云全境,前所未見的繁華對女真人來說是致命的毒藥,他們迅速沉浸在富貴逍遙鄉里,唯一殘存的理智就是望向更遠的南方,那里有傳說中像桃花石一樣美麗富饒的宋朝。

這時宋朝居然派來了使者,不僅按合約索取州郡土地,還額外要求把組成原遼國平州路的平、營、灤三州也交給宋朝。完顏阿骨打哭笑不得,宋軍沒有按照約定抵達古北口,根本談不上合作,拿什么理由來分戰利品?但是宋朝有錢,幾經周折,雙方做了筆買賣。

一、金國把山前七州,也就是太行山以東的燕、薊、檀、順、景、涿、易交還給宋朝。但事實上涿、易兩州本就在宋朝的控制之下,只相當于五州;

二、宋朝每年向金國進貢銀二十萬兩,綢緞二十萬匹,以及燕京賦稅代金一百萬貫;

三、雙方不準招降納叛;

四、宋朝一次性給付金國軍糧二十萬石。

當金軍退去,童貫等人進駐燕京時,放眼望去是一片白茫茫的荒地。燕京居民被女真人隨軍擄走,這片與宋朝接壤,堪稱遼國最富足的殷阜地帶,兩百余年所積累的財富被一掃而空。

看似雙方各取所需,但后果是兩敗俱傷的。宋朝從此不斷從內地運糧草軍械來支應駐軍的費用,注定勞民傷財,難以持久。金國則失去了他們的神。完顏阿骨打醉倒在燕云佳麗的溫柔叢中,在歸途中病逝。初生的金國面臨第一次權力重組,注定了刀光劍影。

宋朝舉國歡慶勝利,徽宗皇帝制《復燕云碑》告慰太廟。童貫封爵廣陽郡王,是宋朝歷史上唯一一個生前封王的臣子。

當時和后世無數人質疑這場“勝利”,如此復燕云,是收復還是買賣,是功勛還是禍患?宋朝舉國昏昏然,連起碼的理智和羞恥都沒有。根據后來發生的事,這個觀點占主流,且公認正確。

但是還有另外一面。

首先,在國家的層面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更沒有永遠的盟友。收復燕云,不管是怎么得到的,不管得到了多少,在戰略上都絕對正確。花了錢又怎樣,哪怕是英明神武的宋太祖趙匡胤也曾經說過“契丹數侵邊,我以二十匹絹購一契丹首,彼精兵不過十萬,只不過費二百萬匹絹,則契丹盡矣”。

所以,趙佶是正確且成功的。

其次,宋朝在道義上站得住嗎?

韓昉的哀號言猶在耳,百年盟書俱在,怎能乘人之危?好吧,百年的兄弟,但要想想這兄弟是怎么來的。是連年血戰,迫不得已,絕不是情投意合。況且遼國也曾趁西夏興起時背盟勒索宋朝的土地,不過五十步與百步而已。說到底,可以參照亞圣孟子的話,“夫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

至于“義”是什么,則心照不宣。

這些道理或者說世間真相,對年輕的趙構而言并不陌生,這本就是皇家教育的一部分,是深植在趙氏子弟靈魂中的本能,所以他對父親趙佶只會敬仰、贊美,甚至由于宋朝不斷的“勝利”,變得盲目崇拜。

對岳飛來說以上就超綱了,就他的履歷與識見來說,很難相信他會對這樣一盤大棋有自己的見解,即便有,也難說正確深刻。我們只能分析出他是認可國家北伐決策的,并且冒著槍林箭雨為之征戰。如果他真的沖進了幽州城的話,以九死一生形容都不為過。

經歷慘敗,僥幸余生之后,岳飛的心態是怎樣的無從考證。歷史記載的是他的實際遭遇。“敢戰士”是招募的臨時參戰人員,在正規軍崩潰之后就地解散,恰在此時岳飛的父親病故,他只好回鄉奔喪。這之后他留在了老家湯陰縣,守孝養母,耕田自食。

如果一定要深究岳飛這段時間的感受和對趙宋朝廷的認知的話,可以參考《宋史·岳飛列傳》中的一段記載。

“……侗死,朔望設祭于其冢。父義之,曰:‘汝為時用,其徇國死義乎!’”

岳飛的師父周侗死后,每到初一、十五,岳飛都會去周侗的墳墓祭祀。岳飛的父親岳和認為這是合乎道義的做法,很是贊賞。說如果以后你為國家效力,會為國為正義獻身的吧!

這是岳飛的心靈內核,道德與正義,國家和民族占有絕對地位,牢不可破。縱觀岳飛的一生,會發現他在原則問題上一以貫之,從無半點改變,無論面對怎樣的局面都毫不猶豫地選擇遵從內心的決定。

所以兵敗險死不會動搖岳飛為國效力的決心,更不會產生怨氣,或者產生對戰場恐懼的心理。他是一位天生的戰士,超強的武力只是他能力的一部分,真正的核心是他堅定的信念。他蟄伏在相州湯陰縣的農田間,只是在等待時機。

以上是基于他參加了北伐幽州之役為前提做出的分析。退一步講,并沒有“敢戰士”這段戰史,岳飛也沒有從幽州城像小山一樣巍峨高大的城墻上縋索逃生。他只不過不久之后回歸老家守孝,在亂世中等待必將到來的命運。

對他而言,國運即命運,像每一個宋朝人一樣,都要在亂世洪流中浮沉。而主導者宋徽宗趙佶在短短的兩個月之后就開始了自尋死路。

宋朝于宣和五年(1123)四月收復燕云,六月時就背盟接受了平州留守張覺以平、營、灤三州的投降。

盟約第三條,雙方不許招降納叛!

五個月之后金軍突襲平州,張覺不敢抵抗,逃入宋境。金軍向宋朝索要張覺,宋朝再一次暴露卑劣本質,殺掉張覺,把人頭送往金營。北方防線一片嘩然,怨軍郭藥師物傷其類,公開質問如果明日金人索要我郭藥師,是不是也殺頭送過去?

宋金戰爭一觸即發,趙佶卻越過千山萬水和金國人的重重圍困,把一封邀請函送到了遼國末代皇帝耶律延禧的手里。此時耶律延禧躲在夾山深處,一道道泥潭濕地組成的天然迷宮把他保護得很好。

趙佶向他保證,在宋朝他將得到皇兄的稱號,有一千間大屋的住宅和三百個女樂等待他來享用。

對于戰爭,宋朝重新起用童貫。廣陽郡王蒞臨幽州,金軍立即安靜,變得“馴服”。童貫在尊嚴、榮譽的感覺中派人去向金國索要山后九州。他比宋皇趙佶更加強勢,一定要組建完整的燕云防線。這時是北宋宣和七年(1125)十月,整個宋朝都不知道金國安靜的背后正在發生著什么。

  

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死后,皇位由他的四弟完顏晟(吳乞買)繼承。這次的權力交接比宋朝的第二任皇帝是趙光義,卻不是趙匡胤的成年嫡子趙德昭更加詭異。趙德昭幾乎沒有在政治場合上露過面,趙光義在兄長出征時數次監國,位尊望重,黨羽遍布朝野,趙匡胤想遷都都無法實施。所以,盡管趙光義登基時世間驚詫,卻沒有引起波瀾。

完顏晟在女真人建國史上幾乎沒有戰功,一直在后方給哥哥阿骨打看家。那個家在東北一隅,稱“皇帝寨”。只有象征意義,想號令全國的話一份詔書真得跨越千山萬水。

阿骨打的嫡長子完顏宗峻(繩果)早死,次子完顏宗望(斡離不),俗稱“二太子”,軍功顯赫,手握實權,要說有瑕疵的話,是庶出。然而女真人在草創期根本不講究這些。可偏偏就是完顏晟登上了金國的帝位。

底蘊決定了完顏晟的為政之道,他必須在各大實力強勁的山頭間平衡斡旋,為了度過最艱難的登基時段,他給女真人找了個外部對手來轉化內部危機。這也舒緩了一股來自頂級女真貴族家庭內部的反宋情緒。

此時金國頂級戰將都配備了遼國的頂級女性,完顏宗翰娶了遼國皇帝耶律延禧的前妻,完顏宗望娶了遼國金輦公主,遼國原宗室耶律余睹等也成了金國新貴,這些人牢記宋朝背盟之仇,鼓動金國攻宋。

就在童貫討要山后九州時,完顏晟下令伐宋。北宋宣和七年十二月,金軍分東西兩路南侵。

東路軍由完顏宗望率領,由平州出發,攻擊燕云區域。西路軍由完顏宗翰率領,從云中(今山西大同)出發,直撲宋朝內部。兩軍計劃在渡過黃河后再會合,進攻宋朝都城開封。

戰爭的焦點在太原城,由宋朝總領軍事的童貫對陣金國軍事領袖完顏宗翰,這真是開戰即巔峰,注定是一場殊死決戰。然而童貫驚呼女真人剛剛立國,怎么敢做出如許大事?隨后不顧一切逃回都城。

東路軍兵臨燕京城下,時任燕云防務的怨軍首領郭藥師投降,完顏宗望兵不血刃地穿越燕云十六州,直撲黃河。這是北宋的最后一道防線,由黃河天險與保定路的保州(今河北保定)、中山府(今河北定州)、北京大名府等軍事重鎮組成。

消息傳來,趙佶的反應是繼江南民變之后,第二次下罪己詔。他歷數自己的罪惡,裁撤花石綱、應奉局等惡政官署,補償受害百姓,做完這些他覺得上天已經原諒了他,于是派出使者向金國求和。

仿佛上天會通知女真人,他已經變好,金國就會退兵。

使者是陜西轉運判官李鄴,他攜帶國書與一萬兩黃金上路,回來時行囊空空。金人強奪黃金,拒絕求和,計算時日,十天之后就會兵臨開封城下。他目睹了女真人的彪悍,對城中百姓宣揚:“(金軍)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入水如獺,其勢如泰山,中國如累卵。”

于是本書開頭的一幕出現,趙佶以空前的速度“中風”,傳位給長子趙桓,之后不顧一切地連夜逃往遙遠的江南。

開封城并不知道趙佶的逃離,事實上極少數知道的人還想著天亮時向他道別,因為太史占卜的逃亡吉日是一天之后的正月初四。

趙佶提前逃跑是因為他得到密報,初二晚金東路軍主帥完顏宗望攻陷相州(今河南安陽),駐守黃河南岸的宋將梁方平望風而逃,北岸宋軍燒斷橋梁,一哄而散。黃河天險無一兵一卒抵抗,就此陷落。趙佶不逃還等什么?他之前“病”中傳位,為的就是這一刻。

千年以降,宋徽宗的逃跑都讓世人恥笑,認為他讓本就膽怯的宋朝更加倉皇,國無膽氣注定滅亡。長達二十五年的執政期讓整個國家習慣了他的統治,他的失蹤或許會讓開封城政令系統突然癱瘓。

然而事實正相反。宋朝像是一夜之間就煥發了青春,充滿了活力,這一切來自太常卿李綱。

李綱,字伯紀,生于北宋元豐六年(1083),祖籍福建邵武。進士出身,曾任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言官做得認真,必然得罪權貴。李綱被貶南劍州沙縣,在金國發難前百天左右才重回京城,任職掌管禮樂祭祀的太常卿。

這是上蒼對宋朝最后的一點善意,就像百余年前澶淵大戰前夕,副相寇準突遇政治陷阱,當時的首相畢士安以身家性命擔保,才讓他保住官職為宋朝力挽狂瀾。李綱的及時回歸,意義比當年更加重大。

從前是澶州,現在是京城。

李綱認為宋朝唯一的活路是必須得有一個新皇帝。他鼓動好友給事中、權直學士兼侍講吳敏以一場荒誕的夢境來暗示趙佶留戀皇位的可怕后果,才有了新皇帝趙桓的登基。

這時趙佶失蹤,真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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