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張生，四個著急進場的士子也顧不得禮節(jié)，紛紛急切的問：“先生，藥呢？”

張生一擺手，吳方圓從懷里拿出四個小瓷瓶，張生也不廢話，一一遞到四人手里。

四人接了藥，也顧不得欣賞精美的瓷瓶和釉面上各自的名字，轉(zhuǎn)身就要皇城方向走。

朱雀門前，等待經(jīng)?？荚嚨氖孔觽冊缗牌鹆碎L隊，等待禮部官員的查驗。

張生則大喊一聲：“在下替長安百姓，謝過四位兄臺啦。祝四位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高純行四人都是一愣，回頭看時。

恰好吳方圓也喊了一嗓子：“祝四位公子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吳方圓的身后，兩名隨從已經(jīng)展開了一面足有七米寬橫幅旗幡。

借著朝陽的光輝，四人看到旗幡上似乎有稀稀疏疏的字，但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是手印。

張生大聲說：“這是上萬名百姓的親筆，他們住在大安坊和周圍幾個坊，他們都是貧苦百姓，都吃過四位行善施的粥，也都打心里感謝你們的一片仁心，他們多數(shù)人不識字，只能按手印，但這里每一個手印，代表的就是一顆發(fā)自肺腑的感恩的心……”

張生故意頓了一下，高喊：“長安百姓的心意，都在這手印上。”

張生和吳方圓這兩嗓子，足夠大聲。

而張生的慷慨陳詞，足夠震撼，不僅說的高純行四人熱血沸騰，更引得皇城外所有人的側(cè)目。

這些人有排隊準備進場的士子，有等候上朝的官員，還有朱雀門外值守的禁軍將士們。

高純行四人更是感動的無以復(fù)加，八只眼睛都濕潤了，四人都站住不動了，忘記了進場的事。

這一幕實在出人意料，四個真心人都沒料到，長安的百姓，竟然用這種方式回饋了他們。

對他們和他們的家族來說，幾百石糧食算不得什么，雖然四人中有的心里明白，有的還略懵懂，但大致也都心里有數(shù)，這次施粥的目的并不單純，甚至可以說成是利益交換。

除了得到神藥，對他們四人更重要的是，他們在考試之前成功的拔高了自己的聲望，博了一個樂善好施、扶貧濟困的好名聲，這有助于提高他們在寒門出身的知貢舉馬周心中的印象分。

不過此時看到了這個印著上萬個手印的旗幡，四個人都意識到，這次考試，就算不能及第，他們也值了，單單這個旗幡，單單是這個旗幡代表的上萬人的心意和愛戴，他們也值了。

大丈夫，當如是，男兒，當如此。

不過感動的一幕很快就被煞風(fēng)景的人打斷了……

看到這一幕的人不止有動容的，還有嫉妒和惱怒的……

“大膽狂徒，竟然對著皇城喧嘩鼓噪，無禮，朱雀門前，豈容你放肆?！?

“豈止無禮，是大不敬，是藐視朝廷，藐視天子?！?

惱怒的人，大吼的人，一個叫崔攝，一個叫崔挹。

兩個人的喊聲比張生還大，造成的轟動當然也更大，他們這一喊，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動手的禁軍將領(lǐng)，就必須做出反應(yīng)了。

如果有精神病在大街上大喊大叫，執(zhí)法人員多半不會管，但如果有人大喊“耍流氓”，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耍流氓，執(zhí)法者都不能無動于衷，更何況這里是皇城正門，朱雀大門，是皇家的顏面所在。

一名全身甲胄的郎將帶著幾名衛(wèi)士快步朝張生走來，大聲呵斥：“這里是天子腳下，皇城禁地，任何人不得喧嘩，趕緊走開，你們幾個是應(yīng)考士子們，到那邊查驗正身。”

郎將叫蕭墨成，完整的看到的剛才的經(jīng)過，不僅看出張生沒有惡意，甚至還有些感動，所以蕭墨成只是想將張生等人趕走了事。

但崔攝和崔挹兄弟一聽就不干了，大帽子立即扣了下來：

“此賊在皇城門外咆哮放肆，藐視朝堂，藐視國家法度。”

“此賊居心叵測，喧嘩宮門，擾亂朝綱。”

張生對蕭墨成行了個標準的叉手禮，正色說：“四位郎君在大安坊施粥數(shù)日，讓數(shù)萬百姓沒有餓肚子，得知四位郎君今日下場應(yīng)試，在下替這些百姓……”

蕭墨成毫不留情的一擺手：“那也不成，這是皇城……”蕭墨成剛要下令用強，被身后一人拍了拍肩膀，蕭墨成反應(yīng)不慢，警覺的跨步側(cè)身，順勢要拔刀。

不過蕭墨成的刀沒有拔出來，因為拍他肩膀的那個人跟上了一步，將蕭墨成的刀按在刀鞘內(nèi)。

“尉遲，你怎么……”蕭墨成看清了來人。

尉遲寶環(huán)在蕭墨成耳邊嘀咕了幾句，蕭墨成邊聽邊觀瞧張生，目光復(fù)雜。

尉遲寶環(huán)說完，退后半步，蕭墨成大聲說：“此乃宮禁重地，任何人不得咆哮喧嘩，你大聲鼓噪，本應(yīng)抓你到有司衙門受罰，但念你是為百姓致謝，也是一片好心，饒你一次，趕緊走開?！?

張生笑著說：“感謝將軍行方便?！?

蕭墨成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不再下令驅(qū)趕，但態(tài)度依然堅決：“趕緊走吧，這里是什么地方，快走?！?

張生看了眼尉遲寶環(huán)，點頭行禮，算是感謝。

雖然不知道尉遲寶環(huán)說了什么，但這位年輕將軍犀利的目光令他印象深刻。

轉(zhuǎn)身剛要離開，張生莫名的感覺背后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猛回頭，恰在此時，尉遲寶環(huán)的頭正好轉(zhuǎn)到了一旁。

而尉遲寶環(huán)的身后，崔攝和崔挹兄弟仍在高喊：“狂徒，在宮門前喧嘩，無視朝廷禮法，應(yīng)該拿下……”

蕭墨成指著二崔，厲聲喝道：“禁止喧嘩，再有喧嘩鼓噪者，立即抓起來?！?

張生再度轉(zhuǎn)過身來，卻看見吳方圓一臉沮喪的看著朱雀門的方向，想來是在看高純行等四人遠去的背影。

張生上前拍了拍吳方圓的肩膀：“走吧，別看了?！?

“八百貫啊，八百貫?！眳欠綀A一動未動，表情僵硬，目光呆滯，口中喃喃自語，但始終就是不變的三個字，“八百貫”。

在吳方圓的眼中，那不是四名考生，那是他沒收回來的八百貫。

眼看著八百貫自己走進了考場，這個商人卻無能為力，他的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