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真的信了，還是不想再自找沒趣，總之這次令狐修穆沒有質(zhì)疑張生的目的。

但是一同來的年輕人說話了：“在下陳仲方，久仰神醫(yī)大名，今年也要下場應(yīng)舉，聽令狐兄說，先生有一靈丹妙藥，乃是醫(yī)圣的秘方，用仙家秘法煉制，可以提神醒腦，不知先生可肯屈尊，賣給在下一瓶？”

嗯，這貨說話還算中聽，至少沒有崔氏兄弟滿嘴的爹味，這才是來求人辦事的樣子：“在下賣藥有條規(guī)矩，非真心人不賣。”

陳仲方笑的很真誠，語氣也不像令狐修穆那樣拽拽的：“在下聽聞，先生的真心人，需要在大安坊連續(xù)施粥三日，每日放糧一百石，可是對的？”

“不是我的真心人，是百姓的真心人，真心對百姓好的人。”張生不得已又重新解釋了一下真心人的定義。

陳仲方笑著說：“說得好，真心對百姓好的人，如果在下也在此施粥，是否算的上是真心人？”

“公子心系百姓，是百姓之福，在下替長安的百姓謝過公子了。”張生深深施了一禮。

看陳仲方舉止談吐，加上三百石糧食在他口中不過是輕描淡寫，還有此人跟令狐修穆交好，綜合各方因素來來，這貨不是普通人，這樣的人不是真心人，還有什么人有資格是？

令狐修穆一拍巴掌：“成了，痛快，我聽說不是所有愿意施粥的人都是真心人，剛才還有兩個博陵崔氏的小子，灰頭土臉的被人趕了出去。”

張生說：“那兩個，不過想借此邀名而已，我最看不起世家子弟的就是這一點(diǎn)，我明白告訴他們，粥盡管施去，其他坊還有很多貧苦百姓，他們崔家的米絕糟蹋不了，但是藥，我是不會賣給他們的。”

陳仲方略顯尷尬：“不瞞先生，在下也是……也是世家子弟，這個……”

令狐修穆說：“是啊，若論家世顯赫，陳兄的家世可比他們崔氏高出不少，陳兄的祖父可是前任宰相陳叔達(dá)，陳兄之父就是陳玄德，怎么樣？”

果然沒猜錯，這朋友才值得交，張生笑著說：“失敬失敬，原來是帝室后裔，不過在下賣藥給誰，從來不看對方家世，只看是否居心正大，心術(shù)是否純良，在下相信，在下就算不賣藥給陳兄，陳兄也會施粥放糧的，不像那崔氏兄弟，一聽說我不賣藥了，居然就不施粥了。”

主動給對方找臺階下，就等于給自己一個臺階。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是人情世故，是我好你也好。

人情世故，就是要給別人留面子，讓人有臺階可下。

讓人家有面子，雙方才有成為朋友的可能，才有繼續(xù)合作的可能。

才能雙贏，張生才能贏兩次。

張生演技足夠好，即使?jié)M嘴謊話，他也能做到態(tài)度誠懇，表情真摯，目光熱切。

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己差點(diǎn)就信了。

陳仲方果然被張生精湛的演技給忽悠了，這位公子喜笑顏開，正要開口，令狐修穆倒是搶先拍手叫好了：“對對對，就是這話，陳兄向來心憂天下，一片仁心，進(jìn)來之前我們就商量好了，就算先生不肯把藥賣給他，他也要施粥的，他家的米都準(zhǔn)備好了，隨時可以運(yùn)來。”

果然沒看錯，相比于崔氏兄弟，這陳仲方才是聰明人，那崔氏兄弟就沒有這么聰明的朋友。

反正你是來刷聲望的，聲望刷到了，買不買得到藥，還重要嗎？你家差那幾百石米嗎？

只要你在我大安坊開始施粥，你們崔家樂善好施扶貧濟(jì)困的名聲不就打出去了嗎？崔氏兄弟就是一對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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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不開眼的混賬王八蛋，竟敢對咱們兄弟下手？先生，你說吧，咋干？”黃元安看著倒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氣的卜百尺，咬著牙說道。

“好心人。”張生摸著卜百尺的脈，眼睛掃向街面四周，很快，事發(fā)時的情形就在張生腦中還原出了大概。

“好心人？”鄭老六和黃元安都蒙圈了，他們倆最近是越來越看不懂先生了。

“不愿意透漏姓名的好心人，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張生意味深長的答。

鄭老六指著口吐白沫的卜百尺：“都打成這樣了，還算做好事？”

張生站起身，愧疚的看著卜百尺：“把他抬走吧，好好對他，他想吃點(diǎn)什么，就讓他吃什么。”

聽張生這么一說，鄭老六和黃元安反應(yīng)不一。

鄭老六嘆了口氣，面帶戚色。

黃元安卻是蹲下了，捂著臉，已有了哭腔：“好兄弟，你放心吧，你婆娘，我會……”

張生臉上登時垂下無數(shù)條黑線，黃元安這貨一定是誤會了：“他死不了，養(yǎng)幾天就沒事了，這里不是打人的地點(diǎn)，對方把他打暈后，又扔到這，蒙著腦袋打的，人家沒想要他的命，否則，三個壯漢打他一個，早把他打死了。”

“啊？”鄭老六臉黑了：“三個人打的？”

“原來沒事啊，我還以為他……”黃元安臉更黑了。

兩人都張大了嘴巴，張生近來說話總是大喘氣。

張生沒有注意兩個手下哭笑不得的尷尬表情，他沒法解釋更多了，人家確實(shí)手下留情了。

張生一直懷疑長孫皇后的身份，想知道這位貴婦人到底是誰家的主母，所以才讓卜百尺偷偷跟著皇后的馬車。

結(jié)果……結(jié)果就是，卜百尺被人打成豬頭，這模樣，不躺上個三五天，是下不了床了。

“回去吧，沒事。”張生嘆了口氣，人家只是不想暴漏身份，沒有惡意。

更何況他此時已經(jīng)知道那夫人就是皇后了，袁天罡那老貨要是早來一天，卜百尺興許就免了這頓打，哎，無妄之災(zāi)。

不過大唐的大內(nèi)高手，真他媽不含糊，辦事不光利索，還有分寸，人都打得吐沫子了，竟然沒傷了性命。

回到大安坊，張生一時興起，想看看施粥的場面，便站在小十字街口遠(yuǎn)遠(yuǎn)朝三必堂方向張望。

但即使距離大十字街口還有百步，張生還是被人一眼認(rèn)了出來。

“先生來了。”

“真是先生。”

“先生好。”

“老婆子，快過來，是先生。”

“謝謝先生，先生真厲害，一句話，相府都來施粥了。”

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一大群人便將張生圍了個密不透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