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兄弟
- 興梁
- 哈基米
- 2461字
- 2023-07-04 20:10:09
王者之道?
聽其言,朱溫大笑不止,他從入鎮(zhèn)宣武,興兵大戰(zhàn)秦宗權開始,到如今坐擁二十一鎮(zhèn)、小半天下,靠的從來都不是什么勞什子的王者之道,而是兵強馬壯。
不過他卻也沒有多言,既是考較子嗣們的才具,他聽著就是了,不管諸子說得合不合他心意,只要能有一番個人的見解,不要人云亦云就勉強算是合格了。
畢竟天下事,豈是尋常人能夠看透的。
看朱溫大笑之后對自己所言沒有什么表示,朱友文心中有些忐忑,但此刻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fā),他可不想叫朱友珪、朱友貞兩個看了笑話。
因而也只能順著原先的想法往下講:“據那情報上講,楊渥在居喪期間還日夜飲酒作樂,兒以為這是不孝;只為了在夜里打馬球,特制十圍粗的巨型蠟燭,一夜耗費數萬錢,這是虛糜公帑,是為不仁;而他時常私自出第、單騎出游,致使兵將不得安息,可見其人行為輕佻,是為不義;面對左右牙將張顥、徐溫泣血勸諫,不改己過,反對二人大加申飭,口出惡言,這是不智。
貪圖享樂至如此,比前漢之昌邑王也是不遑多讓,如此不孝不智不仁不義之徒,掌中權柄一朝為他人所奪,自也在情理之中。”
朱友文懷揣著不安說完這通話,便將目光投向了居于上位的朱溫,唯恐錯過什么,然而朱溫臉上神色仍舊古井不波,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他的話。
事實上,朱溫還真料到了朱友文會說什么,不是他有讀心術,而是他太了解自家老二了。
此子自幼讀了不少圣賢書,年長之后又長期主持四鎮(zhèn)庶務,手底下全是文人,久而久之,就慢慢的變成事事都要向古之圣賢看齊的這么一個迂腐之輩。
當然另一方面,此子極重孝悌之意,做事循規(guī)蹈矩,也深得他心,說實話,若是在盛世,以其人為嗣位之君、行王道仁政治天下倒也沒什么,可惜而今是亂世,國家需要的是殺伐果斷、勇猛精進的君主。
但最致命的是,此子的政治敏感度低得嚇人,就楊渥的這些毛病罪責,顯而易見都是徐張二人捏造亦或者夸大其詞的說法,到了他這兒,竟好似成了鐵證一般。
人說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他卻連表面都看不全。
心里對朱友文暗暗惋惜一聲,朱溫面上依舊是淡漠異常,他這種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叫朱友文心頭越發(fā)忐忑,額頭也開始沁出冷汗,正當他猶豫該說些什么挽救時,朱友珪站了出來。
“二哥此言差矣!”
他亦有心爭得儲位,自不愿意讓朱友文專美于前,見朱溫對朱友文所說不可置否,便駁斥道:“兒以為,仲兄所說皆是表象,楊氏二代失國之根本,在于楊渥將親軍調到了城外,不然,徐溫、張灝二人縱然有兵變之心,也少不了要與親軍火并一場,若真如此,勝負便未可知了。”
聞言,朱溫眼角余光瞥了眼自家的三子朱友珪,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此子雖只道出了丁點皮毛,但至少說得沒什么問題,若不是楊渥擅離親軍,徐張二人哪怕膽氣再壯恐怕也不敢生出兵變之心。
退一步講,即使徐張二人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其人也可憑借數千親兵,與之周旋,等待勤王之師。
何至于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看來將此子安排到親軍中鍛煉,還是頗有成效的,新朝建立后,倒是可以讓他統(tǒng)領親軍,朱溫心中暗暗萌生了一個想法。
只是此刻的他卻渾然不知這個想法會為他招來怎樣的禍患。
內心思緒飛轉,但最終朱溫卻也只淡淡的應了一句:“遙喜(朱友珪小名)所言有理。”
不過縱然只有這一句話,也足以讓朱友珪欣喜若狂,聞言他急吼吼的拜倒在地,謝恩道:“謝父親厚愛。”
朱友文見狀,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開口,規(guī)規(guī)矩矩垂首一旁。
而朱友珪如此舉動落在朱溫眼里,卻是將方才剛剛那點剛剛建立起來的好印象給沖淡了,喜怒形于色,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了,又能成什么大事?
略一思忖,朱溫揮手示意朱友珪起身,然后便再沒有理他,轉而將視線移到朱友貞的身上:“友貞,你可有所悟?”
朱友貞是朱溫正妻張惠所生,現年十九歲,或許是繼承了其母的美貌撇去了朱溫的姿顏,其人生得俊美無儔,不過與朱友文身上那種翩翩公子的氣質不同,他身上,更多的是一種陰柔之氣。
此前他在河南府做參軍來著,不知道是不是朱溫打算受禪之后對他做新的任命,總之,他帶著河南府參軍的職務從河南府回到大梁了,與其一道回來的,還有數十名投到他門下的儒士。
“略有所悟。”
聞問,朱友貞躬身一禮,朗聲答道。
四子友貞自幼沉穩(wěn)寡言,城府比朱友文、朱友珪二人深上不少,見他沒有急于表現,而是安坐于位默默思索,朱溫不由暗暗點了點頭,心下對他又高看一分,于是他微微欠身道:“說說罷。”
“是。”朱友貞微瞇著雙眼,語氣平淡的說道:“兒以為兩位兄長所說皆有理,除此之外,兒尚有三點感悟。
一則是楊渥不能隱忍,在威望不足的情況下一上來就置親軍,赤裸裸的露出排擠牙軍的意思,促成了左右牙軍的聯合;二則是他誅殺老臣節(jié)度判官周隱、逼反王茂章,大失人心;三則是其人將大軍都用在了對付湖南馬殷、以及攻取江西上,以至于外實內虛,禍生于肘腋之間。
楊氏失國,可謂時命。”
聽聞此言,朱溫面上終于有了幾分滿意的神色,此子能夠透過表象看到一點內核,算是頗具慧眼了。
盡管他如今的表現與自己期望的繼承人還相距甚遠,但在諸子當中,也算是出類拔萃了。
不單朱溫對朱友貞刮目相看,朱友珪和朱友文二人也是驚訝萬分,皆是心道看來自家四弟在河南府做參軍,學了不少東西啊。
而到了朱友璋、朱友雍、朱友徽三兄弟這兒,就只剩下莫大的壓力了,三個兄長把幾乎能想到的都說了一遍,他們再怎么說,也很難出彩了。
老五友璋到底年紀大些,思慮周全,不待朱溫發(fā)問,他便主動拾人牙慧,將友文三人前番所說的話總結一番當做自個兒的見解。
朱溫聞聽雖心生不悅,但也沒有苛責他。
畢竟是庶子,且他也沒有著重培養(yǎng)過其人,倒也沒必要苛求,傷了父子之情。
到老六、老七時,二人實在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朱溫也沒有為難他二人,而是輕輕揭過了。
于是,問題就擺到了朱友孜面前,朱溫也將目光挪向了這個幼子,但他更多的是端詳朱友孜的容貌,并不是指望朱友孜有多少見解。
老六老七都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來,何況是這個自幼失恃,年紀稍長之后又無人撫育的幼子呢?
只是他既給了前面幾個子嗣表現的機會,就沒有非得剝奪這個八子說話的道理,是故哪怕是心中已有所不耐,他還是打起精神道:“重瞳子,可有見解?”
“兒以為,楊氏二代失國根源在于楊行密!”
一道清亮的聲音驟然響起,旋即滿堂中人,皆驚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