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歐巴,在想什么?”
坐在我對面的曖昧對象的聲音一下子讓我回過神。
“嗯?沒什么。”
我露出若無其事的笑容。
八月某個平凡的周末,我和朋友介紹的女孩進行第三次約會。
她個性善良,不僅如此,還擁有我所喜歡的雙眼皮、大眼睛和雪白膚色。即使面前坐著這樣的女孩,我腦海中卻仍浮現著一幅機場的畫面。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入機場。在廣播通知聲、輪胎刮擦聲和人們談笑聲中,有一個女人沉默地站著。
四年前,我也有個女友。
在畢業前那個學期的法文重修課上,她是唯一一個和我有相同處境的同齡人。但她和每日忙著準備就業、考托業的我不同,她可以悠閑地參加電影節,或是去當舞臺劇工作人員。
有點奇怪的她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很快地,好奇心變成了好感。我幫她檢查課堂作業,找她一起準備考試,努力追求之后,我們終于成了情侶。那之后,我們天天形影不離。
她包容了作為應屆畢業生的我巨大的不安與神經質,是讓我既小鹿亂撞又自在舒服的人。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深信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
二〇一六年八月,我們迎來交往一周年紀念日,而一周后,我將飛往美國。我們將展開為期一年、有著十六個小時時差的異國戀愛。
這是個不容易的決定。當時,我陷入了找工作的泥沼。在求職停擺的狀況下,我絕對不能錯過那個實習空缺。家人、朋友、同學和教授,所有人意見一致,唯一反對的人就是她。我定好出國日期后,她每天淚流不止。
我出國的那一天,按理說,應該是親吻承諾我們一定能撐過這一關,即使身體遠離,心也絕對不分開才對。但那天,她用一則短信代替自己撲向我的懷抱。
幾年過去,我仍清晰記得那則短信的每個字:
勝俊,我想了很久……
我實在辦不到。
我沒信心和你分隔兩地。
對不起……
我很想見你,可是我沒勇氣在機場笑著擁抱你。
我們分手吧。
讀了那則短信,我的淚水瞬間決堤。我打了數十通電話給她,卻無人接聽。不管是實習空缺還是什么,我都不想管了,當下只想奔到她身旁。也許,這也是她所期望的?在我想東想西的時候,時間依舊流逝著。
三十分鐘后,我走向了登機閘口。我當然真心愛她,可那則短信給我的傷害和背叛感過大。怎么能提分手?我恨透她了。
當我拿著護照和機票排登機口的隊伍時,我都不敢相信,不過才一小時,我的處境居然和期待產生了天壤之別。一想到去美國要適應新生活,我就不由得感到痛苦寂寞。淚水仿佛又要流下了,我下意識地撇開頭。
那時,我模糊的視野里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遠遠地望向這邊,穿著黑色連帽T恤和黑色緊身褲,用袖子擦淚的她的模樣。好巧不巧,檢查人員正要拿走我的護照和機票,我瘋了似的搶回后,脫離隊伍朝她的方向奔去。
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她。我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直到過了登機時間,機場廣播著我的名字,我仍不停地尋找她。
我不想相信也不愿意承認,但除了看錯之外,沒有別的解釋。是我想見她的心過于迫切,以至出現了幻覺吧。可是,那幻覺過于清晰,變成了我對她最后的印象。之后,我再也沒見過她了。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抵達陌生城市,我卻因飛機上的廉價紅酒而宿醉頭痛。奇妙的是,酒醒后的我與過去的我判若兩人。
在美國的一年,我像是發現了自己也不知道的新才能,不管是韓國人、日本人還是美國人,來者不拒,跟各種女人交往。是不是愛情一點都不重要。我不想再被短信通知分手,再因女人而哭泣了。這種事也的確沒再發生過。
事情過了四年,我以為我忘得一干二凈,可是,為什么那一天又突然浮現在腦海?我明明克服了過去,好好地過著我的人生。是因為剛才窗外開過的機場巴士嗎?還是因為拖行李路過的觀光客?
“歐巴,你喜不喜歡看展覽?我朋友說藝術殿堂那邊有很有趣的展覽,下周就撤展了……”
“啊,這樣嗎?我喜歡展覽!是什么展覽?”
不曉得是不是發現我的心不在焉,對面的女孩用可愛的語氣和表情,努力吸引我的注意。這句話的意思是下周見吧?今天是自朋友介紹后的第三次約會,也是時候決定兩人關系了,因為這是處于曖昧游戲中的選手間某種無須明說的約定。
她是個比我小四歲的平凡上班族,有著美麗的長發和豐滿的身材,會撒嬌,渾身充滿女人味。我們沒什么共同的興趣愛好,其實,我不太清楚她的興趣愛好。但她很愛笑,也很積極附和我的話題,所以溝通沒什么困難。看起來像是生長在一個備受疼愛的小康家庭的她,時不時偷偷賣弄著魅力,今后的性生活應該也會很不錯,好像會是個賢內助,似乎也很會教養孩子。作為結婚對象來說,她真的很不錯。
怪就怪在,我好像很難跟她繼續交往下去。這些女人大多渴望步入婚姻,家里也催促著婚事,而我也有想結婚的念頭。老實說,我本來以為我三十歲就會結婚生子。
天涯到處是芳草,大半芳草鐘情我,只要我下定決心就行了,但真要付諸行動,我卻屢屢卡關,對于現在眼前的女孩也一樣。當我想象和她的未來時,眼前一片茫然;當我看到她對我的期待眼神時,更是如此。
我邊發呆,邊聽她說著從朋友那兒聽來的但說不定是拼命搜集網絡資料所找到的法國作家的展覽信息。
這次我該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