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覽畢，還書與炎，問他如何計議。李炎道：“先下申邑，奪我騰空之劍，再謀誅逆，雪我兄弟之仇。”李曦暗覺好笑，忖道：“烈火焚于東城，劍武卿歿于陰墟，汝這一雪仇恥之志，恐不得遂意矣。”李炎道：“王謂汝足智多謀，才能文武，且代炎繕就文辭，致箋于城主。”李曦會意，草就一書，遞與李炎觀閱。李炎審讀，甚覺愜意，即命送往城中。李曦將箋系諸箭上，射入城中。

城卒拔箭取書，登樓呈遞。屈申城主姜祿甫展書親覽，書云：

“城主無恙，不勝幸甚！相別七載，猶記李炎否？城主好擊劍，未知劍藝有進境否？得列上乘否？余嘗言：‘奪劍之恥，懷恨必雪，騰空之劍，暫寄城邑，不出旬年，誓當討還。’今日是也。若敢不從，教汝系頸府邸，懸首門墻，城郭內外，指期蕩滅。李炎頓首。”

覽畢，擲書于地，拍案怒道：“李炎豎子，語多狂悖，何敢恫嚇吾耶！”其叔本名徹，避武帝諱，改名通，年過古稀，白發蒼髯，遜位于侄，而李炎不知。姜通拾書而觀，道：“吾觀李炎有桀驁之才，將來必破城垣，應早除滅為是。”姜通指壁上劍，冷笑道：“秉彼蟊賊，以付炎火，彼若敢來，必以此劍，梟其首級。叔父但寧靜自居，何必多慮？”

姜通心中惴惴不安，惟恐禍之將臨，回憶往事，如在目前。天漢中，南陽郡人梅免揭竿，首先發難，攻奪城邑，盜取庫兵，私釋死罪，百政響應，亦聚眾起事，頻為寇掠。通弟姜榮為郡都尉，派兵往捕，被賊一刀斬之，然后梟首。郡守造訪城池，乞請救援，姜通于是散財募士，招致豪杰。李炎踴躍從命，愿為臂助，每隨姜通討賊，必當先沖突。官軍無不披靡，刻期蕩平暴亂。郡守嘉其勇義，可恨李炎徒嗜殺戮，為逞私欲，無故殺降，頓致民亂復起。姜通念其有功，不忍殺之，遂怒奪其劍，以為懲誡。

驟聞城下號叫聲嘶，叔侄俯瞰城門大開，守卒伏臥血泊，尸橫滿地，環顧四方，不見賊蹤，驚得彼此相覷，不出一詞。姜祿甫怒不可解，躁急異常，取下壁上寶劍，宣令衛兵，下城殺賊，始終無人應命。不意室門一響，只看監門僵立瞪目，神情怪異。姜祿甫正要喝問，監門倏然仆地，背插刀筆，早已氣絕身死，驚得呆了半晌。

姜通忽聞一人言道：“故人別來無恙乎！”舉眼望去，那人倚門佇立，眉目疏朗，神情灑脫，乃是李炎，默忖年已垂老，誠不如昔，而李炎正當盛年，未免暗中生羨，語塞不能對。姜祿甫拔劍在手，怒叱道：“賊徒至此，武士何在？”李炎道：“城中甲士護衛百十人，俱已命喪黃泉，可曾算漏一人？”

姜祿甫一時惱發，按捺不住，挺劍直進，向李炎胸膛就搠。李炎微一閃身，劍從肋傍邊過，就勢抓住姜祿甫手腕，把騰空劍夾手奪過。姜祿甫被奪寶劍，甚以為忿，正欲反擊，一陣劇痛，猛刺心頭，俯見腹破流紅，血注如射，懼極哀嚎，卒然殂殞。

姜通并無子嗣，及姜榮死于民亂，姜祿甫由他教養成人，視如親生，目睹愛侄遭賊破腹屠腸，不由怒從心起，眼內紛紛落淚。李炎翻看寶劍，明光锃亮，心中甚為歡喜，放聲長笑，道：“騰空在手，欲求所有，何所不有！”姜通泣血泫然，交橫而下，道：“余以一念之仁，釋汝不死，奈何恩將仇報，縱暴屠城，城卒竟作含冤之鬼，堂侄反為枉死之魂，誠悔之晚矣！”

李炎道：“炎既失寶劍，矢志奪回，遂隱遁碭山數年，苦練追形逐影劍法。近來絕技有成，望城主不棄鄙賤，曲賜教誨。”姜通悲憤填膺，綽刀向前，回轉而削，刀法雖稱精妙，奈何年齒已暮，與李炎才交一合，被騰空劍刺中，喉穿氣絕，瞥然仆地。

“智將”李曦跨尸登城，履血入室，來見雄將。李炎取過劍鞘，把騰空劍還入鞘內，遽命李曦縱火焚樓，約定在屈申城下相會。甫出城門，回望城樓火熾，煙塵繚亂，倚樹坐望許久，始見李曦負囊出城，問是何物。李曦說是搜羅所得兵典陣圖。

李炎意圖取道向北而行。李曦不解何意，怪而問之。李炎遂傳廣陵王令旨諭李曦，原來荀玗琪微服入國，尋復遁去，劉胥情知密事漏泄，而李麟圍襲失手，深懼有不測之禍，使李炎于路截殺之。于是縱轡加鞭，趲程北上，欲邀擊之于伊洛之濱，計日取其首級，獻于殿前。李曦唯恐有意外變端，關礙身家，當即托辭東歸，哪知李炎執意不允，道：“王命在身，不敢羈遲，愚兄尚嫌勢孤力微，若得弟之助，事必成矣。勇須由我，智賴三弟，何可推辭？”只好策騎相隨。

卻說劍武卿與凌媛容，這日離開延壽城，遂北至偃師，俯瞰洛水，流波潺湲，與鳥語禽聲相應，瞭望云冠青崖，霞翼翠嶺，四顧空闊，喜溢眉宇，霎然微風一拂，格外暢適。于是浮槎泛洛，果是景致無比，說之不盡。凌媛容素裙飄雪，白衣飛霜，淑姿婉娩，臨風含笑。劍武卿不覺看得癡呆不動。舟行數十里，見伊水東流，與洛水匯流為一。

劍武卿舉目南望，一見驚怒，那浮筏濟伊者唯二人，皆素袍披甲，革帶佩劍，與撐筏之人相謀面，認得是“智將”李曦，另一人素不相識，但看疏眸炯炯如星，決非庸流之輩，料知是“豪將”李炎。李曦適與二人照面，嚇的魂驚千里，慌錯折篙。李炎見來人如此神情，早已猜透幾分，始自報姓名職銜，聲極震響。

劍武卿乃喚舟子泊船水心。伊洛深闊數丈，無人敢逾，誰知李炎舉身躍上船來，站猶未定，劍已出鞘，欲斬舟子。劍武卿救命心切，急使一招“截劍式”，龍武劍自舟子頰邊過，抵住敵鋒。舟子大驚，措手不及，翻身落水，泅泳得脫。劍武卿猛然將劍一掀，李炎就勢倒翻筋斗，影落船筏。甫一交鋒，劍武卿便覺李炎蠻惡狠毒，較之李曦，亦不遑多讓，而力猛劍快遠過之。

李炎問道：“劍武卿，汝劍法之高，非比等閑，可曾與吾兄虎臣舉手交鋒？”劍武卿道：“吾嘗與李虎臣對敵數次，以堂邑伏擊，尤為烈矣。其人濫使飛針毒藥，竟自斃于毒針之下，尤為可笑。”李炎側目視之，戟指而詈，道：“汝殺吾兄，炎每念此仇，切恨在心，思以報之。不期今日狹路相逢，正當盡力決一戰矣，免得尋仇不遇。”

劍武卿聞言錯愕，道：“那日吾突火入莊，情急救人，李虎臣尚未死，逮至火窟逃生，撞見其人尸僵路隅，針刺孔竅，面皮紫黑，毒血凝聚于內。四圍冷霧蒙蒙，全無人跡……”李曦忽嚷道：“兄死而仇不報，吾當安之？自知劍術不敵，故矯計誘汝入莊，欲以烈火焚斃，以雪此恨！不想汝等竟能安然逃出生天！”李炎道：“爾等能自火中逸出，今日亦難逃劍下！”劍武卿道：“李虎臣多行不義，自取咎戾，非我所殺！”李炎怒氣不息，嚙齒大恨，道：“既有旁人質證，尚敢飾詞狡辯，殊屬厚顏。殺人者，舍汝而誰！”

劍武卿心神一凜，忖念道：“李曦一派訛言，大有嫌疑，但未曾親眼相見，亦無確證可憑，不便妄斷。即今驀然負冤，分明是他施謀陷害，挑唆李炎與我爭殺。”轉念道：“涉江東來，與諸將挾有宿嫌，一決雌雄，只在遲早，亦何屑辯解？”眼看竹筏順流漂移，迫近浮槎，劍武卿一縱身形，直躍敵筏上。李曦一見失驚，恰波蕩舟搖，立足不穩，幾乎翻身落水，素知劍武卿劍出如飛，取人首級，千里頃刻，今相去數步間，乃按劍相眄以戒備之。

李炎道：“汝于路殺吾兄長，焉肯干休！今日必手刃此仇，則死于吾劍下者，可足千人之數。”舉劍四揮，寒光冽冽，如虹飛電閃，勢甚迅疾。劍武卿見白刃從肩上過，速引劍橫截之。李炎將身一閃，立于背后，劍光明處，兜頭又劈下一劍。劍武卿擎劍相還，抵住騰空之利鋒。李炎氣力沉重，隨劍所至，自然貫注，壓得浮筏沉水，隨波響激，又猛蹬一腳，把劍武卿踢翻。

李曦人身搖動，站定一看，劍武卿身飄似葉，無所依憑，拔劍將欲砍之。不待筏自浮起，劍武卿忽旋身回轉，宛然矯龍翻波戲浪，洛水為劍氣所激，風水成紋，漣漪蕩漾。李曦輕舉妄試，被劍武卿兜心一劍，戳破胸膛，幸有護甲，不致重傷。李炎顏色不悅，道：“吾愿與之單打獨斗，決一輸贏，汝只可旁觀，不可助戰！”李曦懼其責己染指之失，乃收劍，唯諾而已，欲言摧咽，乃至吐血，始知劍氣直逼內腑，益駭其劍法高強。

劍武卿劍術稀奇，世所罕有，賊將雖協力夾擊，莫能傷之，凌媛容因此自信不疑，適才隔水望見李曦突施狠手，劍武卿陡逢驚險，頃刻花容失色，也覺膽寒，并念及李曦借醫病為名，行毒殺之實，菁菁因而喪命，心中越加痛恨。

劍武卿直視李炎，與語道：“吾聞廣陵王任情喜怒，喜則濫賞無功，怒則濫殺無罪，而汝等依勢作威，多行非法，逞情殺戮，何其殘忍乃爾？”李炎道：“炎奉王命而出，如有阻當者，竟斬之可也！屈申城亦好，霧隱莊也罷，不啻孤雛腐鼠，有何足惜！夫欲成大事者，不矜細行！”劍武卿心惡其言，怒色忿言道：“乖違道義，罔顧天理，貪殘至此，不死何為？”仗劍直取，力道甚勁。

李炎奮舞快劍，悉力來攻，劍如逸電流光，劃空一過。劍武卿凝矚劍芒，郁若霄霧朝升，游煙連云，霎然驚覺，只見明彩繞身，寒影旁射，已被劍光包圍，急忙揮劍御捍，擊刺如飛，奈何李炎劍鋒所向，莫不若影隨形，欲守之又難為功，不知進止何依。追形逐影劍法進退飄忽，倏前倏后，忽攻忽守，真有神出鬼沒之變，莫能測其虛實。李炎雖乘銳猛擊，而未能傷之，百招之內，攻守易勢者再，尤覺咽喉被扼，氣息難舒，為藝成以來所未有。二人接刃交鋒，酣戰逾時，悉皆自相嘆服，而彼此不知。

劍武卿揮劍橫掃，霜鋒穎耀，曳若長練，凝若積雪，乘敵退之隙，頓足疾起，脫出劍光，騰天而去。眾皆驚訝，仰望青霄，見他凌空翻身，迅轉而下，劍光散采，勢如飄風疾雨，不可遮攔。李炎猶覺萬斛雰雪從天擲下，映耀奪目，見影寒心。“影劍式”如電光石火，一轉瞬而即滅，一彈指而倏生。待至李炎轉鋒回刃，身臂已迭中數劍，衣甲平過，鮮血流溢，一瞬遲誤，勢屈敵鋒。

凌媛容陳舟臨洛，眺望伊川，只見劍武卿與李炎正于劍影中飛舞來去，鋒交刃接，斗聲甚劇，波翻舟搖，激響遼絕，令人目眩聽迷，色變神惶。殺氣影里，劍斗愈酣。李炎以劍法橫絕淮南，罕逢敵手，驀遇劍武卿，愈戰愈厲，追形逐影劍法盡得發揮其威力，豈不快哉！仇憤之意稍釋，而比斗之志愈奮。

李曦鶚立筏首，隅目旁睨，恒念劍、凌二人不除，慮不自安，必欲置于死地。凌媛容唯恐其人懷蓄狡謀，暗算難防，自然時刻留心。李曦探懷取針，扣于指間，欲乘間偷襲，而劍武卿與李炎決戰正烈，毫無所覺，將發之際，忽聞凌媛容言道：“當日李虎臣遭汝暗算而不之防，竟致絕命。”

李曦驀然聞言，色變神惶，急不暇擇，猛擲針刺媛容。凌媛容疾趨巧步，輕轉霧袖，將飛針卷入袖來，揮袖一拂，旋將飛針向李曦擲去。李曦見她輕軀鶴立，倩影鴻翔，宛然洛神凌波，姿容曼妙，頓覺癡了，金光到處，迫不及避，已透左目，失聲痛叫，乃拔針出血，滴瀝不斷。

李炎乍聽之余，亦殊驚愕，稍一疏神，被劍武卿覷個破綻，一劍刺中，透甲穿袍。幸得劍武卿無意傷生害命，存心劍刺偏斜，避敵要害。李炎心照不宣，乃戢鋒斂銳，與之罷戰息爭，轉顧李曦駭懼之狀，心中很懷疑竇，當即問起情由。李曦欲待回言，見李炎睜眉怒目，有深憂極恨之色，不覺毛骨悚然，獨眼圓睜，喉中語塞。

凌媛容乃將備細緣繇，悉言無隱，神色自若。劍武卿聽其推演其事，窮盡要妙，儼然身親目睹，心中益加佩服。凌媛容道：“李曦制器精微，更易機簧，反射毒針，如翻掌耳。”李炎憶起信中述及李曦所鑄鐵手飛針，不無溢美之詞，孰料如今反為毒針所害，曝尸荒嶺，甚是可嘆。李曦唬得通身冷汗，心跳得不住，怒聲斥道：“劍武卿飛劍回刺，與針鋒相適，因之回射，貫喉而死，悉所親睹。彼女捏詞妄控，為嫁禍計，兄長切勿信之！”凌媛容言之鑿鑿，李炎雖只初見，似若可信，而李曦奸黠，猶覺語不可信，自思所言俱各有理，一時難辨其真偽。

李曦心中暗悔：“吾百密一疏，未嘗毀尸滅跡！此女機慧，辯言巧辭，出人意外，恐致謀弒罪狀，難再隱瞞。”斜窺李炎時，見他兇眉帶煞，面罩嚴霜，料知凌媛容揭穿細情，已然惹動疑心，一時之間，色動股栗，問道：“莫非疑曦有弒兄之嫌乎？”彼此相對寂然，杳無人聲，惟聞伊洛清激，厥響維厲。

李曦此時殺意已熾，按納不住，見洛水深闊難涉，非得有登萍渡水之技，奈何輕功不精，不敢貿然涉足，正望洛興嘆，瞥見折篙委地，心下豁然，遂拾篙折斷，打向水面，身形縱起，輕躡篙身，隨擲隨踏，倏起倏落，竟飛縱登槎，欺近媛容，更不打話，掣劍劈臉便砍。凌媛容身形一晃，“颼”的疾如電閃星馳，俯仰之間，已到船艄。李曦見她退無去路，乃舉劍直前，猛力奮劈。凌媛容身形閃處，捷如飛梭。

李曦遽躡其跡，正要還劍刺去，奈何洛波蕩舟，身不自持，而媛容逸步，莫之能追。凌媛容于舟槎尺寸之地，施展幻影迷蹤步，轉折閃避，如履平地，輕功了得，迥異凡常。李曦腳步踉蹌，挺劍將刺，早被凌媛容一飛腳踢中領顎，兀立不倒，才待還手，怎敵媛容款擺柳腰，輪轉右腿，踢中面頰，站腳不住，翻倒舟中，麒麟匕自懷中掉落。

李炎觀看分明，再無疑惑，怒焰陡熾，縱情悲嚎，道：“兄長貪功起釁，罪無逾此，中毒亡身，真死有余辜矣！”李曦以計巧奪麒麟匕，自詡謀若有神，取如俯拾，而今反為罪證，益復惶懼無措，欲辯其辜，卻見李炎逾洛揚波，飛身殺來，遂掙扎起身，挾刃相向。劍武卿從后追躡，躍身登舟，擋在媛容身前。

李曦暗把腰圍扣帶藏針，攢攏亂打，方得脫身逃命，踏水奔至竹筏。李炎舉劍將針撥落水中，望其遁逃遠去，尾追不舍。將登筏上，寒光一閃，李曦已揮劍向腰脅刺來，李炎急避其鋒，無如一劍未中，一劍又至。劍、凌二人眺見伊水上翻光轉彩，輝耀溢目，乃是李炎快劍疾攻，其勢猶烈火之燔秋蓬，衡飚之掃落葉也。李曦抵擋不住，肩股被創，血流淋漓，痛楚尚可忍耐。

李炎尚念手足之情，不忍遽殺之，道：“兄仇不報，何以生為？弟之劍法，甚多疏漏，較炎高下懸殊，若與劍斗，當然不服。今炎佇立不動，任汝所執劍鋒刺來，若教我劍下身亡，亦無所怨憾！”李曦尚遲疑不進，忽看李炎將騰空劍插于筏上，膽氣益壯，咬牙怒目，奮呼直上，挺劍就搠。俄頃之間，呼嘯頓滯，鐵簪貫喉，血縷縷如注，李曦怔然凝注劍端，倘使半寸劍鋒未嘗摧折，好教李炎被刺洞胸，劍已撒手，人亦撲倒。李炎不待劍出，覷定咽喉，遽以虎臣遺簪射之，劍刺未至，而簪已穿喉，身手疾捷，一至于斯。

李曦命在垂危，而氣息未絕，就筏頭摸索出藥線，一晃火折，將線點燃，霎時火焰竟天，隨風延燒。李炎不及避走，被火遭殃。騰空劍傾沉于洛水，影跡無蹤。劍、凌二人望見煙炎騰空，賊將被火焰籠罩，俱為吞噬，不覺惕然驚悚，不敢久視，浮槎而去。

原來李曦恐事泄被罪，又無計脫身，私忖倘一旦有變，便見機行事，斷不有誤。那日登樓步閣，處處留心，屈申城中密藏硫黃焰硝引火之物，早已覺察明白，臨行竊取，詐稱圖典。適會李炎將濟伊東下，使李曦伐竹為筏，于是暗將硫磺焰硝，煙火藥料納于竹筒，藏著藥線，不使濡濕。線燃藥發，火勢熾盛，連筏帶人，俱被焚毀。

劍武卿與諸將皆嘗交鋒，求匹敵而誰與？唯李炎耳。睹其命喪須臾，頗為惋惜，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彼兄弟各相忌嫉，為此一著，遂釀成彼此相戕的禍祟，旋踵盡絕，不亦悲哉？”麒麟匕遺落舟中，凌媛容俯拾之，默嘆道：“李曦見之極明，持之不武，貪功邀寵，取媚王侯，亦無所不用其極，徒速殺身之禍，終是智淺而不深，偏而不全耳，謂之‘智將’，豈非虛哉？”轉念麒麟匕貽害匪淺，以致無罪受戮，意欲投之洛水，忽想起陸鴻漸托付甚殷，言猶在耳，何可遽忘，遂置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