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野，起來了嗎？”

“已經起來了，門沒鎖，你直接推。”

1月3日這天早上，馮世杰又來找狄野一起去吃早飯，進屋之后見他坐在書桌前，在一沓稿紙上寫字，問道：“你在寫信？”

“不是，寫畢業論文的開題思路。”

馮世杰走過去看了看，驚訝道：“上學期都要結束了，你畢業論文還沒開題？”

“我跟導師關系比較好，他讓我先安心考研，等下學期再寫論文，這間屋子也是他幫忙租給我看書用的。”

“你導師人真好，叫什么名字？”

“劉少松，你認識嗎？”

“我知道這個人，但是不認識，劉少松是計算機學院唯一的海歸博士，你抱上了他的粗腿，畢業論文肯定能拿優秀。”

“那可不一定，他要求很嚴的。”

昨晚狄野又發現了電子表的一個新功能，可以用語音或者意念控制的方式，把光幕上的內容截屏存儲到留言箱里，這樣不用和狄冶保持通話狀態，也能剽竊2023年的各種信息。

他一邊和馮世杰閑聊，一邊對著留言箱里的截圖抄關鍵詞，等寫好最后幾個字之后，關掉光幕，把稿紙塞進一個牛皮紙袋里，起身說道：“走吧，吃早飯去。”

馮世杰在云城大學當了好幾年輔導員，是個地頭蛇，只用一天時間就摸清楚了狄野的底細，在路上打聽道：“聽說你3月份要去IBM的美國總部實習？”

“還不確定，可能吧。”

“還是你們學計算機的有前途，不僅工作好找，還能經常出國。”

“馮老師是學哪個專業的？”

“我是學材料的，如果沒有留校當老師的話，就只能去工廠里干苦力了。”

在2023年，中國已經是世界工廠了，生化環材這四個專業仍舊號稱四大天坑，1995年中國經濟才剛剛起步，GDP只有美國的10分之1，就更加坑了，狄野對此無能為力，隨口安慰道：“留校任教也挺好的。”

在食堂吃過早飯之后，狄野去了計算機學院和管理學院共用的辦公樓，在5樓找到一間門口掛著“劉少松”銘牌的辦公室，屈指敲了敲門。

“請進。”

辦公室也是共用的，里面有兩張辦公桌，后面各自坐著一個人，一個年齡比較大，是個50多歲的老頭，另外一個比較年輕，看起來大約30歲的樣子，狄野按照狄冶的描述，走到年輕的老師桌子前，打招呼道：“劉老師，您找我？”

劉少松很重視形象，梳著精致的偏分頭，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他盯著面前的電腦屏幕，頭也不抬的問道：“馬上要放寒假了，你的畢業論文選題想好了嗎？”

“想好了，我準備開發一款新型的壓縮軟件。”

“怎么個新型法？有損壓縮還是無損壓縮？”

“無損壓縮，我準備改進LZ77算法，設計出一種比PKZIP壓縮比更高的軟件。”

劉少松聞言有些驚訝，抬頭看了看狄野，提醒道：“LZ77算法不是那么容易改進的，你有沒有把握？”

“我已經大致想好了，寒假期間應該能把軟件寫出來。”

坐在對面的老頭呵呵冷笑，嘲諷道：“現在的學生越來越沒譜了，本科還沒畢業，就想寫出比PKZIP更好的軟件，小心牛皮吹大了畢不了業。”

狄野不認識這個老頭，懶得理會，劉少松則針鋒相對的回懟道：“人不輕狂枉少年，大學生心氣高不是壞事。”

懟完之后，他指了指窗戶邊的一個凳子，說道：“狄野，你坐下，跟我說說你打算怎么改進LZ77算法。”

狄野從牛皮紙袋里拿出稿紙，說道：“我打算在LZ77算法和Deflate算法的基礎上，加入基于馬爾科夫鏈的區間編碼……”

昨晚聽說劉少松找他的時候，狄野感覺應該和畢業論文有關，回租的房子跟狄冶商量了一下，然后選擇了壓縮軟件作為他在1995年打響名氣的頭炮。

90年代網速慢，硬盤小，幾乎每一臺電腦都要裝壓縮軟件，使用場景非常廣泛，然而此時市面上大多數壓縮軟件都是收費的，算法也有專利保護，一不小心就容易吃官司，比如1993年，微軟就因為一種名叫LZS的壓縮算法，賠了1.2億美元。

LZ77算法是無損壓縮算法的基礎，由Abraham Lempel和Jacob Ziv于1977年發明，之后衍生出了很多改進版，其中最著名的要數Deflate和LZMA。

Deflate算法是美國程序員Philip Katz于1988年發明的，他用這個算法開發出了PKZIP，PKZIP后來又衍生出了著名的WinZIP，成為90年代壓縮軟件的王者，雖然在2000年之后衰落了，但它留下的zip文件格式，一直到2023年仍舊被廣泛使用。

LZMA算法是俄羅斯程序員Igor Pavlov于1998年發明的，他用這個算法開發出了7-ZIP，以壓縮比高，速度快著稱，而且是免費開源的，發布之后備受歡迎，很快成為了主流壓縮軟件之一。

狄野向劉少松描述的，就是LZMA算法，他實操不行，但口才很好，而且穿越前是7-ZIP的忠實用戶，讀大學時曾研究過它的代碼，對這款軟件非常了解，再加上剽竊的稿子做鋪墊，講起來條理清晰，頭頭是道。

劉少松只聽了一兩分鐘，就放下鼠標，轉過身來，和狄野面對面交流，等聽完之后，又詳細看了一遍稿紙，面露滿意之色，說道：“狄野，你在計算機算法領域很有天賦，引入馬爾科夫鏈是很精妙的想法，如果能實現的話，別說本科畢業了，就是碩士畢業都沒問題。”

“軟件是寫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

對面老頭感覺臉上有點掛不住，說了句陰陽怪氣的場面話，端著保溫杯走出了辦公室。

劉少松等他出門之后，搖頭而笑道：“別管他，這是個老混子，只會教《計算機基礎入門》這種課，根本聽不懂你剛才說了什么。”

狄野嗯了一聲，問道：“劉老師，你找我還有沒有別的事？”

劉少松起身繞過辦公桌，把房門關上，一臉嚴肅的說道：“我元旦那天去你爸店里買了幾張打口碟，看他身體好得很，根本沒病，你昨天卻跟費院長說他病了，把去IBM實習的名額讓給了石玉成，到底怎么回事？”

狄野是個大忽悠，被拆穿了絲毫不慌，換一種說辭道：“劉老師，我和石玉成都是云城本地人，他家有錢有勢，我家普普通通，如果不把去IBM實習的名額讓給他，我怕不僅沒法考研，甚至還會連累家人，與其雞飛蛋打，兩頭不保，不如賣個人情，畢竟考研才是我的首要目標。”

劉少松剛才懟老頭毫不留情，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人，此刻卻表現的非常冷靜，皺眉問道：“他威脅你了？”

“明面上沒有，但暗地里搞了不少小動作。”

劉少松坐回椅子上，沉吟片刻之后說道：“這樣也好，你就專心考研吧，以你的天賦，繼續深造比去找工作更有前途。”

說完他指了指那沓稿紙，鼓勵道：“這個壓縮算法很有技術含量，寫成論文應該可以發表在國內頂級期刊上，對你考研復試很有幫助，你寒假期間好好琢磨一下，爭取把它弄得盡善盡美，我今年春節不回老家，就在云城過，如果遇到了什么問題，隨時可以來找我。”

“好，謝謝劉老師。”

計算機學院所在的辦公樓正對著體育場，狄野走出來之后，看著有不少人在打籃球，一時興起，跑過去和人組隊打了幾場3V3，搞出一身臭汗，由于學生宿舍和筒子樓都沒有熱水器，想要洗澡的話，只能等下午1點公共澡堂開放了才行。

“沒有信用卡也沒有她，沒有24小時熱水的家……”

狄野反復哼著這兩句歌詞，從籃球架下撿起牛皮紙袋，準備回宿舍找幾件換洗衣服，去校外的旅館開個鐘點房洗澡，結果剛走了沒幾步，袋子里的BB機響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看，見上面顯示著一串電話號碼，號碼后面是“黃雅”兩個漢字。

根據狄冶的說法，黃雅和他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學，而且還當過一陣子同桌，屬于青梅竹馬的好友，沒法不理會，狄野在附近找了個有公用電話的小賣鋪，撥通了BB機上的號碼。

“狄野，中午請我吃大餐吧，你昨天答應過的。”

“晚上請，我剛才打籃球搞了一身汗，要去洗澡。”

“打籃球？你不是只喜歡踢足球嗎？”

狄野沒想到體育運動也能露餡，苦笑道：“早上沒人踢球，我就去打了會籃球，鍛煉一下身體。你找我吃飯是假，有事是真，說吧，什么事？”

“夏芳菲說你變了，和以前判若兩人，皮特別厚，嘴特別貧，我專門去買了塊八卦鏡，想看看你是不是被什么臟東西附體了。”

“我知道你初中尿過褲子，也知道你高中暗戀過誰，別逼我跟你魚死網破。”

“哎呀完了，狄野你肯定被臟東西附體了，不然不會如此狠毒。”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