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變紅了。

隨著時間過去，各種液體已經在微波中混合均勻，染上了色彩卻仍然剔透，像一杯醒好的紅酒。

羅秋以為，自己已經在各種惡臭中浸泡過，可能不會再被任何氣味打動。

然而當他將一只光腳踩進雪狼湖，胃里還是立刻翻出一股強烈的嘔吐欲望，沖擊他的咽喉。

“冷靜，羅秋，別讓人看扁了?！?

他強忍著惡心，一步步朝著湖水中心走過去，好幾次腳趾陷入一陣軟滑中，咽下的嘔吐物又涌上來。

距離湖中心還有一段距離時，他腦中再次響起了那空靈的聲音：

“就到這里吧，我們交談也沒必要面對面。”

能想象到，此時圖哈娜那雪白的毛色此時變成了什么樣子，真的看見，只是徒增厭惡罷了。

“羅秋·萊斯特，說實在的，當你離開以后，我有點后悔。我沒有給你任何約束，如果你直接逃走，我毫無辦法，這么久的努力也白費了。”

羅秋回應道：“正相反，我回到這里之后就后悔了，因為你需要的一切已經得到，而我自己卻成了隨時會輸掉的籌碼。”

“但幸好我們到目前為止都遵守了約定?！?

說完這句，圖哈娜笑了起來。印象中，這是她第一次笑。

接著，圖哈娜又說道：“按照約定，你先取走你要的東西，然后輪到我。”

羅秋點點頭，抽出那本巫師之書，卻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進行接下來的步驟。

尸體全在水面下，該怎么抽?。?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手中翻開的巫師之書已經有了反應。

紅芒照舊散發出來，卻比之強盛太多，眨眼之間，竟然已經從湖水中引出一道血色的水柱。

‘難道是吸收幾次血液之后，它的力量也變強了？’

羅秋掂量了一下，發現拖住巫師之書的右手不需要用力了。

當松開手之后，那本書已經開始隨著血流的扭動而飛舞。

騎士隊伍中，只有五個正式騎士的血液才能被巫師之書承認。而魔獸這邊，總共十一個魔狼全部都是一階魔獸，血液都可以使用。

也就是說，總計十六個一階生物的血液。

他退后幾步，開始旁觀這場詭異的鮮血之舞。

可惜，當他剛看完序幕，意識就已經模糊了。

……

“羅秋·克勞斯迪安·萊斯特，你終于來到了這里……”

黑暗的四周，傳來一個蒼老得似乎隨時會碎裂的聲音，不斷呼喚著他的……名字？

“我是羅秋，甚至萊斯特都是我胡亂起的名字，克勞斯迪安是什么鬼？”他回聲怒吼道。

反正不是幻境就是夢境，大可沒什么怕的，哪怕對方是十級甚至九級巫師，他大不了死回到現實去。

隨著身體的知覺漸漸恢復，他發現自己正漂浮在一種粘稠的液體中。

他還在雪狼湖？

不對，雪狼湖的水遠沒有這么粘稠，也沒有這么冰冷。

他試著掙扎了一下，想要從水中坐起身子，然而他把身體伸直了，肩膀都完全沒入水下，也沒能夠到湖底。

“你難道在試圖找到‘落腳點’？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看來你的腦袋已經被食髓蛇吸干掉了?！?

“他媽的老逼登?！绷_秋叫罵道。

這人為老不尊，看見別人站不起來，不幫忙就算了，還幸災樂禍！

“不準罵我老逼登！”那聲音猛然變大了，甚至顫抖起來，好像真的要散架了。

算了算了，沒必要計較。

又掙扎了一會兒，他還是沒能站直身體。

“算了，這液體夠濃稠，躺著就罷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時間能出去?！?

“呵呵，看來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是我著急了?！?

聲音落下，羅秋立刻感到周身一股寒意襲來，猛地擊中他的身體。

緊接著，他的意識又開始模糊了。

……

“你醒了？”是圖哈娜的聲音，仍然那么溫柔動聽無法拒絕。

羅秋從鋪滿枯葉的地上睜眼爬了起來，發現天已經大亮，樹蔭抖碎的陽光在他身上閃動。

他連忙在身上摸索，發現巫師之書還在他身上。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亞麻布的包裹，他用手試探了一下，發現是大量魔狼的狼牙，雪狼遵守了約定。

他終于放下心來，這才注意到面前圖哈娜靜靜等候多時了。

她已經清洗干凈，渾身毛發變回了潔白柔順的樣子。

顯然，她已經把什么都做完了。

“我睡了多久？”羅秋揉眼問道。

“昨晚到現在?！彼氐?。

“你的那本奇怪的書已經把你要的東西取走了，而我也得到了應該的得到的東西。但我們的交易還沒有結束。”

是的，沒有結束。

他們談好的，是一份長期的協議。

圖哈娜替他看守蘭迪村，而他在日后必須答應她一個要求。

搞死騎士和魔狼，不過是兩個二五仔的骯臟買賣。而剩下的交換，才能算作一份協議。

圖哈娜盯著他的眼睛，聲音變得嚴肅：“在你成為巫師之后的三年內，必須回到蘭迪村來，到時候我會決定兌現諾言，或者繼續延期。當然，我只會延期一次，不會一直拖著。至于那些變異的知識，我已經寫下來夾在了你的書本了”

羅秋瞪大了眼睛，驚訝不已。

“你怎么知道巫師的存在，你還會讀書寫字？”

“當然，我甚至有藏書庫，至于寫字的問題，讓松鼠代勞就好了。”圖哈娜坦然承認。

羅秋汗顏。

“好了，就到這里吧，再聊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你只要還有良心記得蘭迪村就好了，我相信你會的。”

“當然，我也會相信你?！?

……

羅秋沿著微微傾斜的地面離開湖邊，重新回到了叢林中。

不遠處，莉綺躺在堆起的枝條上，身上也滿是枯葉，仍然睡得不省人事。

羅秋看著她，心中無比的糾結。

該怎么和他解釋呢？

醒來之后，魔獸災害連同一整個騎士隊全部蒸發，連馬匹和裝備都不見了。

莉綺作為書記官，平時再怎么發牢騷，那些也是她朝夕相處的隊友們。

莉綺曾講起過和騎士們征戰魔獸的輝煌歷史，那是她笑得最燦爛的時候。

然而現在……

他有些躊躇，泄了氣一樣朝著遠處看去。

他注意到，從這個距離看，雪狼湖的湖水有近處無法察覺到的淡淡紅色——那是殘留下來的血液。

也許有些東西一旦染上了污穢，就連巫術也無法除去。

不過，這種情緒并沒有持續多久。

羅秋立刻掏出了巫師之書。

這么多一階生物，血月冥想法也許不夠解鎖，但巫術鮮血轉換想必已經能夠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