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龜帶著墨鯉挖開了水潭中的一處泥淖。
掩埋在泥淖下的,是一枚枚被焚燒開裂的龜甲,龜甲上不光有裂痕,還隱約能看到許多模糊的文字。
“這是...”
墨鯉總感覺這些玩意看上去似曾相識。
“...甲骨文?”
“甲骨文是什么?”
老龜搖了搖頭,給墨鯉解釋道。
“這些是老朽的一代代祖先,死后遺留下來的殘蛻。”
“這么多的龜甲,都是你的祖先留下來的?”
墨鯉往更深處扒了扒,卻始終扒不到底,他感覺埋藏在污泥中的甲骨簡直無窮無盡,其的數量絕不止幾百枚那么簡單。
“商國自成湯伐桀起,一代代綿延至今,已有五百余年。”
“這五百年間,不知有多少先祖為殷商社稷捐軀,粗略算起來,應該也有十數萬之多了...”
老龜用說不上來的目光注視著身下的一枚枚龜甲,聲音喑啞地說道。
“等老朽死后,想必也會變作其中的一枚吧...罷了,罷了,盡忠盡職了數百年,吾族不負成湯!這一使命也是時候結束了。”
言罷,老龜用懇求地目光望向墨鯉。
“念在咱們這段時間來的交情,老朽想懇請你做一件事。”
“呃,你說。”
“...將老龜我的殘軀與先祖們同樣置于此處,將這里掩埋好,不要令周人打攪了我的休憩。”
“沒問題...等等,你剛才說...周人?你知道是周國將商朝給滅亡的?”
墨鯉吃驚看著老龜。
“嗬嗬,都說了,不要小瞧了老朽卜筮的本領啊。”
“那你都這么神機妙算了,算到自己時,就是非死不可了嗎?”
墨鯉覺得這老龜還能搶救一下。
“然也。”
老龜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說道:“兩年后,這湖里的水徹底枯竭的那天,就是老朽我的死期。”
墨鯉注視著老龜的雙眼,對方兩粒綠豆似的瞳仁中竟也能透出堅定的意味。
墨鯉知道自己勸不動它了。
“好吧,老朋友。”
墨鯉認真地向老龜承諾道,“到時候我會回來給你收尸的。”
還有那眾多的甲骨,等墨鯉回來,肯定還要給它們將它們掩埋得更為隱秘一些。
墨鯉可不想自己的緣故,讓這些千年以后的瑰寶,在戰火中被焚毀殆盡。
聽到墨鯉的保證后,老龜終于松了一大口氣。
“多謝。”
...
就在墨鯉帶著白菱溯流而上,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以后。
西伯侯派來了使者向帝辛覲見,使者將一份地圖獻給帝辛,上邊標注著周國洛水以西的大片土地。
“大王,周西伯想要將洛水以西的土地獻給您,來換取炮烙這一殘忍刑罰的廢除。”
使者如此說道。
帝辛聽到這一請求,哪會不答允。
畢竟周國獻出的土地是實實在在的利益,而像炮烙這樣的酷刑,帝辛一晚上就能創造許多新的出來。
“哈哈,寡人早就聽說姬昌有德,如今主動奉獻土地,堪稱為諸侯中的表率!寡人對此很是欣慰啊!”
帝辛將使者留下大設宴席,一連醉酒數日,都還沉浸在開疆拓土的喜悅當中。
而得知了姬昌所作所為的朝歌百姓們,愈發敬佩姬昌的德行。
可誰料,沒過多久,一則壞消息徹底擾亂了帝辛的興致。
豐、鎬、郍、邘、鹿、耆、崇、密須氏...
多個諸侯國在同一時間起兵,掀起了反抗帝辛的叛亂。
雖然這些諸侯國的力量與商王朝比起來,仍顯得十分弱小,但也能讓商王朝一時間手忙腳亂。
這時候,帝辛身邊有臣子建議道。
“大王,周西伯坐鎮西陲,國內兵精糧足,且他對您是如此的恭敬,您可以將統帥軍隊、征伐諸侯的權利交給他,命令他去對付那些逆賊叛黨。”
這一計策,算到上是商周版本的驅虎吞狼之計。
商王朝無需出動一兵一卒,就能借周國的大軍來鎮壓叛賊。
不管姬昌勝與不勝,都可以消耗周國的國力,降低周國對商王朝的威脅。
真可謂是占盡了便宜。
帝辛也是有戰陣經驗的,他只在心中一想,便意識到這一計策的妙處。
于是帝辛撫掌大笑,曰:“善。”
他派人給姬昌送去了弓矢斧鉞,從而使西伯侯擁有了討伐不臣的權利。
在接到帝辛的旨意后,姬昌開始召集士卒,整訓六師,還在帝辛的使者面前斥責那些叛亂的諸侯們。
“即使君主無道,身為臣子的,難道就能不去侍奉了嗎?”
“即使父親無道,身為兒子的,難道就能不去孝敬了嗎?”
“這些人怎么能妄圖反叛天子呢?”
帝辛的使者總感覺姬昌的話聽起來別扭,像是在諷刺著什么,可在看到姬昌恭順的舉動后,也只能認為這或許是他的錯覺。
使者將姬昌的答復帶回說給了帝辛,帝辛還擔心姬昌不肯賣力,又派了一波人去,再次向姬昌確認。
“你真的能讓這九個邦國重新歸順朝廷嗎?”
這次姬昌淡定地回了一個字:“可。”
于是帝辛就滿懷期待地想要看周國與這些叛軍們大戰開打,坐觀雙方兩敗俱傷。
等到姬昌將出征的一切事宜準備妥當后,他穿上祭祀齋戒的衣服,駕駛戰車,親自去巡視這些叛亂的諸侯國。
在這些叛亂的邦國中,不管是諸侯還是普通國人,都曾聽說過姬昌的仁德。
他們不愿與姬昌這樣的人為敵。
除了豐、鎬兩國外,剩余的七個邦國,在姬昌還未到來前就俯首認輸。
而豐、鎬兩國,則鐵了心與姬昌對抗到底。
姬昌的六師與豐、鎬的軍隊相互列陣,雙方還未開打,周國僅三通金鼓過后,豐、鎬的士卒們竟紛紛不戰自退。
豐、鎬的諸侯們傻眼了。
于是姬昌順利地占領了豐、鎬兩國的全境,獲取了洛水周邊更多的肥沃土地,周國的國力極大增長。
這一切的發展,與帝辛最開始的設想可謂是完全相反。
帝辛頓時覺得,自己就如同一個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