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其實很熟悉這個集市。在她剛到變革之地的兩個月里，就是在這里換到了一些必需品。
她的行囊里面裝著很多從沙海深處帶出來的東西。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值錢，只有些金屬和寶石能賣出高價。冒險者就是為了這些東西，一次又一次地深入沙海。
集市沙塵飛揚，嘈雜擁擠。幾乎可以在這里見到所有當地能交易的東西：沙漠香瓜、薔薇花種、蛇、蜥蜴、駱駝、馬匹……
卡索將馬車停靠在一個還算顯眼的位置，展開一大塊布鋪在地上，又搬起兩罐酒擺在布上。這是集市約定俗成的規矩——在布上的是要出售成錢幣的商品，直接放在地上的是要以物易物的東西。
雪把自己藏在馬車和酒罐支起的陰影里，看著卡索熱情地拒絕了幾個想用食物換酒的人。忽然，她注意到遠處有一個人面前放著一筐木炭。
“那邊有人用炭換東西，我去問問。”
卡索點了點頭。他知道雪的意思，在不確定寒潮持續多久的時候，儲存盡量多的炭是必要的。
這個要換炭的中年男人穿著比較講究，在大家都灰頭土臉的集市里顯得有點突兀。不過，這也算正常，因為在幾乎沒有樹木的變革之地，只有富人舍得將炭賣掉。
“我不要錢，我需要一個能帶我去沙陲的可靠向導，這些木炭都可以給他做報酬。”那個身穿淺灰色長袍的人說。
雪瞟了一眼，看了看地上木炭的數量。這個人出手很大方，如果他有固定的木炭來源的話，可以考慮長期與他合作。
“只要把你帶過去就可以嗎？還有什么要求？”雪開口問道。
“沒什么要求……只需要在寒潮前趕到。如果你能介紹向導給我，我可以給你一些報酬。”
“如果你沒有更合適的人選，請考慮一下我，我對沙陲那一帶很熟悉。”
雪沒有自吹自擂，她在來到變革之地以前，恰好住在沙陲。在來到安寧旅社之前的一段時間里，她也往返過幾次。
“你？你看起來很瘦弱……希望你不是在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她說道。
沙陲是個有些偏僻的綠洲小鎮，那里有一個淡水湖泊，曾經發展得很不錯。不過，小鎮周邊常有移動沙丘，商隊經過那里需要繞遠路，久而久之，沙陲就沒落了。
那里距離變革之地很近。不繞路的話，一天之內就能趕到，前提是有個好天氣。移動沙丘很容易讓旅人迷失方向，雪不想冒險前往。
“我們得在好天氣出發。”雪停頓了一下：“抱歉，失陪片刻，我要去和老板報告行程，隨后過來給你答復。”
她快步走回馬車附近，告訴了卡索剛剛的事情。
“向導？報酬豐富？”
卡索眨了眨眼睛，略加思索，說道：“看起來的確是一樁好買賣。你方便帶上我一起嗎？”
“你沒去過沙陲嗎？那剛剛好，我帶你走一趟，下次你就可以自己過去了。你得幫我和老板請示，讓他給我們一天活動時間。”
卡索笑道：“小事兒。”
卡索讓雪幫他看著攤子，自己則向安寧旅社的方向走去。雪牢牢記著這些酒的價格，和客人討價還價起來。
酒罐里的酒在賣給那些守衛之后沒剩多少，所以在卡索回來之前，所有的酒都賣完了。
“搞定了，老板很樂意讓我們試試。咦，看起來今天生意不錯啊。”卡索滿意地拍了拍空罐子。
“你們定的價格很合適，普通人也能享受美酒。”
雪簡短地客氣兩句，回到那個商人處告知，并約定明早看情況出發。
當雪走回來的時候，卡索已經把所有的罐子運上車了，正把最后那塊布卷起來：“今天的生意確實很好，剛剛有人問我還有沒有酒賣。可能是因為寒潮要來了，酒也是必需品……”
“變革之地很窮，但這里有貴族，喏，就是白墻之內的那些人。他們養活了很多探險者、商人和平民。”
“可惜，還遠遠不夠。”卡索的雙目澄澈而深邃：“在平民手里流通的資源太少了，這次寒潮不知道又要凍死多少人。”
雪沒有說話。她當然知道，沙海里的資源大多都掌握在貴族和富人手里，但占據了人口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只有很少的資源。可如果沒有這些貴族維持秩序，這片變革之地會很快覆滅在黃沙之下。
而且，這群貴族都信仰純白之神，是這片地帶正統神靈的信徒。值得慶幸的是，純白的教義還算不錯，比起某些地方的貴族來說，已經很慷慨了。
“小家伙，你愁眉苦臉的做什么？放心，我們有旅社，是不會凍死的。呃……我想問，你看起來年紀很小，但是又不像小孩子。所以你今年多大了？”卡索話鋒一轉，似乎故意避開了那個沉重的話題。
“我二十一歲了。”雪連眼皮都懶得抬。
“二十一？可你看起來明明是個小孩——”卡索的音調明顯地上揚，耳朵嗖地直立起來，連尾巴也忘記了晃動。
“可能……我們那里的人看起來比較年輕？”
“不不不，連聲音也——我以為你頂多十七八歲——”卡索坐在馬背上，回頭狠狠地看了看。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呢……”雪無奈地笑著說。
“好吧。”卡索老實地轉過頭去，半晌，又說：“呃，首先說明，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但是，如果可能的話，你可以多吃一點，說不定還能再長長個子。”
雪：“……”
“回去就讓修給你多做點吃的。你愛吃什么？”
“謝謝你的好意，但你們沒有發現嗎，你們在沙海里都是大個子了。”
“那我也不允許你比修還矮，他連我三拳都接不住……”
“卡索，我只是個清潔工人，負責疊被子和收拾垃圾……”雪無奈地說。
“你會做沙漠向導。如果遇到沙匪或者鬣狗，就太危險了。”
“別擔心，普通野獸我還是可以應對的。”
卡索搖了搖頭，似乎很是不放心的樣子：“不行不行，太危險了，你看起來明明就是個小孩。”
“好吧好吧……我會努力長高的。”雪無奈地嘗試結束這個話題，并由衷地希望眼前這個家伙的話再少一點。
馬車的輪子壓開沙礫和土塊，劃出兩道淺淺的痕跡。很快，二人回到了安寧旅社。卡索把馬車卸下，韁繩也拴好，便和雪一起抱著空酒罐走進旅社。
推開木門，雪看見修靠在吧臺上，和瑞德森正說著什么。看到二人回來，他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卡索很興奮地把酒罐放下：“你們在聊什么？”
瑞德森說道：“在聊我們要存儲的東西。你和雪明天要去當沙漠向導吧，那么后天能回來嗎？有一些貨物可能需要你們幫忙購買。”
雪回答：“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沒問題的。沙陲離這里很近。”
瑞德森點了點頭：“雪是個聰明能干的孩子。卡索，如果你們的客人是個誠信的、可以穩定提供木炭的商人，請替我轉告他，旅社愿意長期與他合作。”
“好的老板。”
“修，剩下這些貨物就辛苦你了。”
修禮貌地勾了勾嘴角，轉身到柜子里拿出一些空袋子，再次走出門去。
“寒潮將至，未來幾個月可能都無人光顧……我們也要做好準備才行啊。”瑞德森也從吧臺后面站起來，自然而然地避開了樓梯的尖角，伸了個懶腰。
瑞德森全身肌肉伸展，像是一頭雄獅。有個想法在雪的腦海里浮現：他不應該困在這個逼仄的旅社里。
雪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在這種地方生存下去尚要拼盡全力，瑞德森能夠運營起一個還不錯的旅社，已經達到無數人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高度。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自己和他們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不想那么多了，總之先做好份內的事。這樣想著，雪和老板打了招呼，隨后跟著卡索走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