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停頓，秋野安背后涌現越來越多的銀絲構筑的矛，撐滿了本就不大的房間的一面墻。

隨著他雙掌合十，就像一聲令下，身后的銀矛越過他，如同傾盆的大雨一樣傾瀉向石野。

石野化身的犬前肢離地，垂在后肢的腳踝前，像人一樣奔跑了起來。

它的左躲右避簡直比普通人還要靈活，終于面對避無可避的銀矛，它一直垂空的前肢竟然精準的踩在了銀矛之上。

采用四肢后的石野速度彪增，化作一道殘影在空中輾轉騰挪，密集的銀矛并不能對它造成阻礙。

好在秋野安要做的也只是干擾與鋪場。

他合十的雙掌交叉著拉開，銀絲連綴在他的指間，編織成一對銀光锃亮的甲鎧。

秋野安一揮手，指尖的銀絲纏繞上了石野甩開打斷它的撲擊。

同時秋野安平舉著另一只手，用勾連著二者的銀絲將自己與石野拉近，猛然刺出蓄力的左手。

地面上散落了一層斷裂凌亂的絲線，暗中蛄蛹著，配合著秋野安的進攻涌起無數根絲線貪婪地纏向石野。

如此關頭，石野所化的狗猙獰地裸露獠牙，高仰著吻，滿是白沫的唾液從嘴角順著流下。

甫一接觸銀絲就劇烈反應，升騰起白霧，不顧一樣焦黑的皮毛，脫身的石野反口就沖著秋野安刺來的手咬下。

犬嘴中的毒未免也太夸張了些。

仍然被絲線牽引的秋野安借助著絲線的拉扯改變了體態，右手甲鎧上的銀絲先一步纏上了石野細長的吻，隨后用手緊緊捏住。

空出的右手成爪直掏石野的胸脯。

“嗚汪！”

低吠如驚雷炸響，秋野安右手觸電一樣的收回，它沒能握緊犬吻，讓它在齒縫間滲出了吼聲，漸漸回響直到秋野安再也握不住。

秋野安像是被人從耳道里狠狠打了兩下大腦，有無數的人在耳邊唾罵。

他漂浮著退開，有些難受地甩了甩頭。

“真麻煩。”

他看了看右手上被唾液腐蝕了的甲鎧，明白最會耍嘴皮子的石野哪怕變成了怪異，最會的恐怕也還是在嘴皮子上。

“就是這叫聲，和北原直樹比起來那是差了一百倍啊。”

石野可不管秋野安在說什么，它喘了口氣，彎腰抓地，猛然蹬出，快成一道閃電。

只一步就要沖到秋野安面門上。

秋野安淡定地向前伸出兩手，掌心相對，五指張開。

在心中念頭一轉。

“繭。”

閃著銀光的絲線大量從石野兩側涌出，哪怕被它的利爪爪斷一茬又一茬，空間里還是擠進更多的絲線。

被逼停的石野張嘴欲吼，兩道銀練像是從空中淌過的長河，淌過石野的長吻。

是成百上千根銀絲，將它的吻捆得嚴嚴實實。

石野掙扎著想要用利爪爪斷吻上的絲線，但四周纏上來了更多的絲線。

就像石野的兩側仿佛出現了兩只無形的大手，不知批卷地撒下絲線纏繞著它。

石野的雙目里的血色幾近溢出，詭異的精神波動干擾著秋野安，平地起驚雷一樣，房間里又響起了一聲短促卻又癲狂的狗吠。

狗吠聲平息了，但是房間里的聲音沒有平息。

這個三十平的房間像是塞進了一整個菜市場，有成千上萬種不同的人聲同時奏響，在狹小的房間里謾罵呵斥。

秋野安難受地瞇起了雙眼，凝聚在耳邊的絲線耳塞根本擋不住這詭異的聲音。

他依稀聽到了些熟悉的字段，明白過來這是深眼論壇里的爭吵與咒罵。

因為流浪狗傷人醞釀了二十多天的輿論的爭吵，一股腦的在耳邊爭相灌入耳中。

這些瘋言亂語包裹著秋野安，就像是一張巨大的狗嘴，吞下了他。

換任何一個聽力正常的人都會被徹底的逼瘋。

哪怕秋野安是異人，有著污染去抵抗另一種污染，他都有些受不住。

但這是石野的臨死狂歡。

它已經被銀絲裹上一層又一層。

秋野安的銀絲已經從各個地方進入到了他身體中。

不只是物理層面上的，就像是在健太商場中同假五十嵐夕紀的角力。

接觸并支配足夠久的銀絲找到了越來越多的臨界點——與常闇呼應的節點。

透過這些節點，秋野安將他的銀絲也就是他的污染滲透進了石野真正的核心之中。

也就是被掃在一邊的電腦屏幕里，那眼神憎惡的，有著人類面容的石野。

被發現以后它不再隱藏它的身形。

這也和秋野安的猜測一樣，真正的石野，早就認為自己活在網絡上了，或許生活在這個現實里的石野對于他來說，是一個時刻提醒他失敗與痛苦的累贅吧。

“既然如此，就結束吧。”

秋野安在心里想，雙手十指發力合抱在了一起。

對應著的，已經將石野裹成球的銀絲進一步轉動、收縮，直到忽然間坍塌，然后炸開成粉塵。

房間里的嘈雜戛然而止。

就像是被兩只巨掌碾成粉末一樣，碩大的絲線球裹挾著里面的石野一同化為飛灰。

細碎的銀白的晶體上染著殷紅，像雪花一樣，美輪美奐地升華在空氣中。

只有幾縷金黃色的狗毛慢慢飄落。

而另一邊，電腦屏幕中的石野像狗一樣齜牙咧嘴，它伸出雙手敲擊鍵盤。

它的手下明明空無一物，卻傳出了機械鍵盤那清脆的敲擊聲。

“有本事殺死網絡上的我啊，看我先咬死你，***。”

屏幕的熒光更亮了些。

房間里似乎又響起了狗吠的聲音，石野化身的狗似乎又要復活。

像是譏笑著秋野安不能順著網線去解決它。

但狗吠聲忽然止歇，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打鳴的公雞那樣。

“呵呵，都已經是異常了，還想著不能順著網線找到你呢。”

像是猜到了石野錯愕臉上的想法，秋野安哂笑著向下張開右手。

指間垂落下在空中若隱若現的銀絲，它們的底端又沒入空氣中，連通著的是出現在顯示屏幕里纏繞在石野雙手上的絲線。

屏幕里的石野臉上閃過痛苦，秋野安卻不想給它更多的機會。

他右手憑虛抓了抓，拉動著絲線將石野的雙手切成丁。

屏幕里的石野痛苦地大叫，掙扎了一會無力的倒下，身影漸漸變得虛幻，連電腦屏幕的光都暗淡了下來。

“現實里的手是網上的嘴，又把網上當成現實，現實當做網上么。”

秋野安看著被清理掉異度源頭，正在消散的石野，有些感慨。

“這彎彎繞繞的，還好你叫的歡，暴露的早。”

“被你藏在幕后，還真挺麻煩的。”

他走到電腦屏幕前，彎腰撿起了它，輕輕擦了擦屏幕。

屏幕像是終于受到慰問一樣，虛弱地閃動了兩下熒光，徹底地熄滅了。

也是，它連著工作了不知道多久，如果不是異度的影響早就不堪重負了。

當然，里面的真的石野是徹底消散了，而現實里的假的石野，可能除了地上的狗毛，還有的存在便是這房間里的空氣吧。

退出戰斗狀態后，秋野安自然不再用絲線協助掌控自己的身體，恢復正常人反應的他一下子沒有忍住干嘔了一聲。

先前都是用絲線抑制著自己的身體反應。

再怎么異于常人，秋野安都還是挺愛干凈的。

他逃也似地離開了房間，對著兩位如臨大敵的外勤笑了笑。

“行動暗碼：fe23re。”

“里面已經徹底解決了。”

“有點臟和臭，你們收拾一下吧。”

聽到秋野安逃出房間后如釋重負地報出暗碼，兩位外勤松了一口氣，對視了一眼，對著秋野安行了一禮。

右手掌心向上，托在心臟的下方。

“是，特員大人。”

兩人行過禮后小跑著來到房門外，嚴格執行著最標準的流程進入檢查。

秋野安可不想在這么破亂的房子里久待，他慢悠悠地同屋外、樓梯間、樓下候著的外勤一個又一個的打招呼，晃悠到了小區里的一張長椅邊上坐了下來。

他望著石野的那個房間，想著什么時候能召回緊急疏散的居民，后續委員會又該怎么解釋。

自己用絲線先一步保護了臥室，打斗造成的動靜應該不會太大。

秋野安抿了一口從外勤手里拿過來的水，靜靜地等著事件的塵埃落定。

……

“快快快，和我再講講戰斗的過程。”

夜晚，街道委員會的地下，北原直樹拉著好不容易錄完詳情的秋野安東問西問。

秋野安嘆了口氣，翻了翻白眼說道：

“你不是全程都有跟著聽，怎么還要我再說一遍，我很累的好不好。”

“嘿嘿，”北原直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勾搭著秋野安的肩膀，湊上去偷偷摸摸地說道，“還藏著那么多東西呢。”

“讓我試一試吧，我請你吃章魚燒！”

秋野安只覺得一陣心累，遠比面對石野時還累。

北原直樹最會用拳頭解決問題了，但并不代表他喜歡打架。

除非……引起了他的興趣。

對北原直樹來說，秋野安這種戰斗模式真是太好了，太新穎了，就像是愛章魚燒一樣喜歡。

不僅足夠怪譎，更重要的是拳拳到肉，秋野安戰斗一樣是個不怕受傷的風格。

濫用能力會在自我詛咒不足的時候加重污染，加快墜入常闇的進程，此外戰斗風格對于異人來說更是安身立命的關鍵。

但是北原直樹相信，秋野安不會拒絕他。

因為直覺，因為北原直樹第一眼見到秋野安，就發現了他沉穩開朗外表下的瘋狂，不惜一切代價達成目標的瘋狂，但卻又意外的和諧。

就好像有著什么維系著秋野安，維系著不讓他崩塌。

等到粗略聽聞了秋野安的故事以后，北原直樹就有預感，秋野安能和自己成為很好的朋友。

事實也正是如此。

秋野安看似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任由北原直樹勾搭著他的肩。

“就一次，只能一次。”

“我很忙的。”

“而且，我要吃三份章魚燒。”

沒錯，媽媽說的，愿意接受自己分享的章魚燒的人，一定是個好人。

北原直樹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拍了拍秋野安的肩膀喊道：

“一言為定！”

早就述好職，只是跟著旁聽所以跟在兩人身后的五十嵐夕紀捂嘴偷笑。

心里有些好轉的高橋黑目看著嘻嘻哈哈的北原直樹，竟莫名地感到輕松，就好像丟掉了不少包袱一樣。

“那個，秋野安大人，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這里有一份勞倫斯部長給您的信件。”

見到北原直樹總算松開了秋野安，那名羞澀的內勤小姑娘小露小跑著來到他面前，低著頭著急地喊著說道。

“啊，好，謝謝你。”

秋野安接過信箋一愣神，信封上寫著“秋野安親啟”。

他看了看都望著他的三人，沒有打算伙同他們一起看。

秋野安拆開信封，舒展開里面的信紙。

是很好看很俊逸的手寫字。

“這次的異度侵入老頭子我都有所耳聞，小友表現稱得上優秀，真是出色的年輕人吶。”

“關于加入機動隊的事情，老頭子我已經為你寫好了一份介紹信。”

“不過需要你幫我這個糟老頭子做一件事情哈哈哈。”

“幫老頭子我啊，在圣誕節以前去一家珠寶店取回一枚特別的戒指。”

“怎么樣，成交嗎？”

信的結尾是四個泛著綠色熒光的大字。

“但憑風引”

秋野安沒有猶豫，用指尖觸摸上最后四個字。

仿佛回到了曠野，耳畔有風吹過，帶來了風的指引。

風在低語，是勞倫斯先生蒼勁悠遠的回響。

“郵差路288弄，Eternelle（永生）珠寶店。”

“第三號柜子寄存的戒指。”

“信物就是手上的葉子。”

這是一陣只有秋野安感受到的風，等他回過神來，手中的信紙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頁泛著淡淡綠光的樹葉。

隨著秋野安心念一動，樹葉的綠光收斂，他鄭重地把它收到胸前的口袋里。

隨后他抬起頭，對著三人歉意的一笑。

“抱歉，我明天可能需要完成一個私人委托。”

“直樹，下次再吃你的三份章魚燒。”

他又掏出手機，打開飛網向一個人發出消息。

“明哥，不好意思，家里事情還沒有忙好，明天可能又要請一天假了。”

“好好，有問題一定會再找明哥的。”

“謝謝明哥。”

秋野安放下手機。

明天是12.23，星期一，看來自己有事情要忙，不能去上學了。

秋野安搖了搖頭，還好自己不是正經大學生。

自己未來怎么樣，早已經有定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