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瘋言狗語(下)
- 異度傾覆
- 月后十三
- 4022字
- 2023-12-26 16:58:00
失業(yè)已久的石野走在瓦藍湖邊,裹緊了他僅有的一件羽絨服,神色惘然地碰著運氣四處游蕩。
軍綠色的羽絨服破舊不堪。
“狗屎一樣的日子。”他往地面啐了一口。
前些日子他想辦法搞來的錢已經(jīng)用完,餓的實在受不了的他終于從自己僅有的房子里爬了出來。
這樣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已經(jīng)一年多了,在此期間石野沒有一份工作堅持過七天。
但是石野沒有反思過自己,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謾罵著一份又一份工作。
“不就是開個破店,桌子臟點我又不是不擦,老子還不稀罕你那點錢。”
“還有那個街道委員會,做些狗屁倒灶的事,看不上老子。”
一如既往的,石野無端地生起氣來,破口大罵。
可能誰都想到他在失業(yè)之前有著一份體面的工作,做著證券交易員的工作。
只是因為一次系統(tǒng)性失誤,石野丟掉了他的工作,還丟掉了他的儲蓄,只留給了他一間空蕩蕩的房子。
也讓他變成比流浪漢還無賴的性子。
路邊有一對母女,蹲著逗弄著病懨懨的野狗,石野用眼神剮著母親的身體,好像目光就是他手的延伸。
毫無征兆的慘劇就那么發(fā)生了,野狗撲倒了母親,瘋癲了一樣的攻擊著這對母女。
石野被嚇了一跳,這狗太兇了,他想到,挪著腳步走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觀望著,裝作聽不到那慘叫呼救聲。
同一時間他身邊出現(xiàn)了新的看客,憂心忡忡滿懷關(guān)切地拿起手機拍攝視頻,發(fā)出著急的呼聲。
“天吶,太造孽了,快救人吶!”
好在此時是早高峰,路上的行人多,有人奪過環(huán)衛(wèi)工手上的鐵架子就是幾棍子砸在狗的身上。
更多的人沖上去用手上的東西砸向瘋狗。
終于它松開了口,奄奄一息地逃竄了。
于是觀眾們各司其職,什么都不會的打著電話,有醫(yī)學(xué)知識的緊急救治,還有的人看了眼手表變了臉色匆匆離去。
而石野不一樣,他的視線一直鎖定在看上去命不久矣的野狗身上,喉結(jié)一頓聳動。
他餓了。
他想起來狗肉的滋味,嘴里唾沫不斷地分泌。
他消失在了人群中,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離開了。
幾分鐘后,石野的羽絨服上劃拉了幾道紅色,但他只是笑了笑。
“你這畜生還想撓我,連我衣服都撓不破。”
他拍了拍肩上撿來的蛇皮袋,踩著歡快地步調(diào)回家去了。
遠方來了幾名巡衛(wèi)在抓捕傷人的狗。
卻破壞了石野好不容易好起來的心情。
他舔了舔嘴唇,舔到了一抹血腥味,于是狠狠的啐了一口。
“走狗,只會吸血的廢物。”
他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卻悄悄繞了道,走了遠路回家。
......
昏暗的客廳一地混亂,斷了腿裂成兩半的木桌,破碎的玻璃渣子,廢棄的包裝袋子隨意堆放在墻角。
燈并不好使,時不時跳動一下光芒,但顯然屋子的主人并不在意。
石野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肉從廚房回房間,他的臉頰上、手上、羽絨服上沾滿了黯黃色的狗毛。
他的影子在墻壁上狹瘦狡黠......
回到電腦前的石野穿著棉鞋,蹲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他一手抓著肉囫圇塞進嘴里,瞇瞇眼感受著嘴里肉的嚼勁,另一只手操控著鼠標(biāo),打開了深眼。
“瓦藍湖發(fā)生流浪狗襲擊路人事件。”
“女子摸狗遭反撲,臉部被撕咬倒地痛苦哀嚎。”
“是摸狗還是拔毛?無刪減錄像為您揭露真相。”
“呵呵。”
石野看著深眼上的熱點話題,咂了咂嘴,只覺得嘴里的肉真好吃。
他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手,擺正了他的鍵盤,興沖沖的打字道:
“感謝這位母親以親身實驗教育自己的孩子,太偉大了[打call]”
“萌寵視頻看多了是這樣的,以為動物都是親人的[微笑]”
“還有人狗叫呢,都說了狗這玩意養(yǎng)不熟”
“聽我的,路邊看到流浪狗一棍子敲下去宰了帶回家,狗肉絕對比那些什么豬肉羊肉好吃[冷酷]”
“呵呵,希望你家的狗不會咬人”
“狗隨主人”
石野的鍵盤一陣噼里啪啦。
臥室燈并沒有打開,只有電腦忽明忽暗的熒光,照著石野張狂的、貪婪的、兇芒畢露的臉。
......
又一次石野睜開眼睛,他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11:54:17。
記憶斷片的他努力地回想自己在電腦桌前是在做著什么。
屏幕上打開著一個頁面,上面寫著碩大的幾個字。
“女子眾籌過百萬新幣,是否真的合理?”
對了,他想起來了。
石野雙手一拍桌子。
憑什么,憑什么她自己作死被狗咬傷,有那么多捐款,自己把惡犬打死且沒有一點獎賞。
但凡有五十萬,不,十萬,自己都能靠這些錢翻身。
憑什么!
聯(lián)系募捐平臺退還募捐,呵呵,看著最新的資訊,石野紅著眼,十指快要將鍵盤拍碎。
“狗日的,退錢,退錢!”
“我的十萬,不,五十萬血汗錢!”
“承受不住輿論在這假惺惺......”
房間里仍然只有屏幕的熒光,石野只覺得渾身燥熱,他抹下一把臉上的毛,重新投入了罵戰(zhàn)當(dāng)中。
口中不斷積蓄著發(fā)出憤怒的咆哮,這聲音就像是:
“嗚汪!庫嗚嗚嗚——汪!”
......
“你們是誰,私闖民宅我要把你們都告上審判所。”
終于,房門被打開,暗無天日的房間不再封閉,屋外的光照了進來。
石野猛地轉(zhuǎn)頭,有些不適應(yīng)手電的強白光,微微瞇起了眼。
他惡狠狠地質(zhì)問來人后,才打量起他們。
為首的是一名年輕人,外貌還算清秀,個子挺拔消瘦,正捏著鼻子一臉惡心地看著他和他的房間。
秋野安的背后是兩名持槍的全副武裝人士,站在客廳的另一邊,手上打著手電。
手電的白光讓石野覺得年輕人臉上的惡心更加的刺痛自己。
福至心靈一樣的,它在鍵盤上揮舞起它的兩爪。
“兩個**,打***手電,射瞎你們的眼睛。”
躲在秋野安身后的兩名特勤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持手電的手不受控制,將強光一點一點對準(zhǔn)自己的眼睛。
愈發(fā)的惡心了,秋野安晦氣地松開了捏緊鼻子的手打了個響指。
憑空出現(xiàn)的絲線割裂了手電,也保下兩名特勤的眼睛。
他揮了揮手,絲線幫他關(guān)上了房門,順帶爬滿了房間的墻壁。
臥室里散發(fā)著濃郁到極致的腐爛味和狗騷氣。如果不出意外,這是石野二十多天沒有出門積攢下的惡臭。
而此時的石野早已不似人型,它背對著臥室門像狗一樣蹲坐在座椅上,渾身長滿了金黃色的狗毛。
它轉(zhuǎn)過頭來的驚鴻一瞥更是讓兩名外勤的手抖了幾下。
它的顎骨被生生拉長,犬牙交錯刺破了它的面皮,形成了又細(xì)又長的吻。
它的眼睛狹長狡黠,照片上蓬亂的頭發(fā)如今變成了順滑的金色長毛,一路垂到了地面。
佝僂著蹲坐在椅子上的它已經(jīng)是一只野獸,一條有著令人作嘔的、猥瑣的笑著的、依稀有著人面的狗。
惡意被打斷的石野狂吠了好幾聲。
它連續(xù)地用兩爪拍動著它的鍵盤。
“惡心的人類和他惡心的線離我遠點。”
沖向石野的秋野安和先他一步的銀絲被莫名的巨力向遠處推開。
在銀絲牽引下穩(wěn)穩(wěn)落地的秋野安看著不斷打字的石野,心中有所判斷。
“類似于言靈的能力嘛。”
他張開五指向前推出自己的手掌,身后銀絲纏繞成五股,繞過自己的手指扭曲著飛向石野。
銀絲繞成的股線散發(fā)著金屬光澤,前端成螺旋狀的錐型,目標(biāo)直指石野的鍵盤與電腦。
這是秋野安對自己能力基本的一類運用,他稱之為通,希望能貫通目光里一切。
這般每根手指對應(yīng)著一通,可以稱為五通,也就是指通。
銀絲如游龍,跟隨著秋野安的五指律動劃破空氣,哪怕一樣在石野言靈作用的范圍內(nèi),越靠近石野就受到越大的阻力,銀絲仍然堅定不移的前進。
“******,把自己打成結(jié)吧。”
秋野安眉頭一挑,隨著石野的打字他的左手受到了阻力,五道銀絲被無形的力量推動著向著彼此纏繞。
于是他輕輕向外甩了甩左手,銳利的銀絲化作了銀鞭,把依靠著墻壁的垃圾堆掃開。
隨著垃圾被打散,房間里塵霧飛揚,惡臭更重了幾分。
秋野安已經(jīng)基本確定石野依靠著鍵盤可以達到類似言靈的效果,他又想到了相關(guān)資料。
自從失業(yè)以后石野在網(wǎng)絡(luò)上懟天懟地,路過的無關(guān)人都能被他咬上兩嘴。
所以網(wǎng)絡(luò)噴子就是瘋狗一樣。
秋野安細(xì)細(xì)思索竟然覺得合理。
石野作為異度侵入的核心,污染的源頭,二十多天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興風(fēng)作浪,不斷制造著爭議,滋養(yǎng)著戾氣。
受互聯(lián)網(wǎng)影響的人才是所謂病毒的攜帶者,將所謂病毒傳染給了最終受體流浪狗,進一步攪動爭吵。
恐怕這才是本次異度侵入的大致邏輯,一但輿論被徹底引爆,那么一定會滋養(yǎng)出一只恐怖無比的怪異。
不過既然在初期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源頭,那么反而好解決,只要清理了石野就可以。
想到這秋野安不再試探。
房間的天花板垂下來一根又一根銀絲,參差不齊。
秋野安任由自己被絲線提起,大臂微微張開,腳尖指地,居高臨下的歪著頭看著石野。
“***把我的房間弄的亂七八糟,滾出去。”
秋野安身軀只是被微微推開了一兩厘米,就停在了半空中,被自己的銀絲死死牽引在原地。
然而滿屋子的銀絲像是被言靈帶來的風(fēng)激活,像是活過來了一樣,貪婪地抓取一切它能抓取的。
“嗚庫庫庫庫——汪!”
石野背對著秋野安只覺得自己被無處不在的冷鋒包圍,渾身如坐針毯,低吠著不斷地打字。
“我說你這個人這么喜歡玩絲線,遲早有一天作繭自縛。”
“****,屁股上長一百個痔瘡。”
“奴才玩意,有著一身本領(lǐng)為別人做事,怎么不跪跪我。”
“祝你救命的線全都斷掉。”
但是全都沒有用。
自縛的絲線從秋野安的肉體中穿過,繞了一大個弧度又從身體的另一邊穿入,首尾相銜,勾連成了一個“∞”樣式的柱體,順便把任由長出的痔瘡攪的粉碎。
讓身體完全被絲線牽引,從而懸浮在半空的秋野安更無視了身體想要下跪的本能反應(yīng)。
而最后一句話并沒有沒有完全生效,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絲線斷裂,但秋野安身體只是失衡的晃了晃,很快他便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絲線。
石野的鍵盤滲出了鮮血,情急之下他妄圖去污染別人的污染,他受到了言靈的反噬。
秋野安像幽鬼一樣,緩緩地漂浮接近石野。
屋內(nèi)的絲線躁動著,拍打、穿刺、打砸,用各種方法消耗著石野的言靈。
“庫嗚嗚嗚嗚——”(你逼我的)
盯著屏幕的石野雙目布滿了血絲,兩爪按得飛快,秋野安快要夠到它了。
“我就是狗怎么了,我咬死你!!!!”
終于,石野有些猶豫地打下了最后一句話。
它的臉翻出肉芽,沾著鮮血與肉沫的毛發(fā)爬滿了它的臉,獠牙更進一步的粗壯尖銳。
石野躍下座椅,站立了起來。
異常違和的四肢與軀體的比例,讓秋野安一陣反胃。
一只沒有尾巴的,四肢比軀干長的,長者人臉的,能直立行走的金色惡犬。
這才是真正的狗王,異度源頭的狗尸同石野的融合,再用自身的污染自我詛咒。
以百分百的契合蘇生的純粹的怪物。
一現(xiàn)世,它就如同黃色閃電一樣撲了過來,前爪直沖著秋野安的肩膀,橫著張大了嘴,要一口咬爆秋野安的腦袋。
自縛的銀絲猛然撐開,擊飛了石野的同時在它的身上割出了一條條血絲,金黃的狗毛亂飛。
離開了鍵盤的言靈能力被秋野安的污染自動覆蓋,他被牽引著高高吊起,沒有追擊。
秋野安看得出來,石野根本不在乎皮肉傷。
真正危險的,污染最濃重的,是它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