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詫異地抬頭望去。

女人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十分認真注視著她。

這一句回答，也許會影響她的一生。勞沒來由地這么想到。

她不禁皺起眉，慎重地反問道：“你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人們都認為，惡魔代表著力量、混沌、破壞，是一股強大無比的權柄，掌握這把權柄，就可以通向真理，可這到底是否真的是真理？……我以為你會有答案。”

勞低下頭去，將蘋果緩緩轉動推向羽毛鋒利的邊緣，重新削出長長的皮。

“我被惡魔附身過一次?！?

“附身我的是有問必答的死兆?！?

“當時我為了救一個小女孩，撲倒在她身上，結果自己卻中了惡魔的印記?！?

“被種下印記之后，我的心中忽然出現一道聲音?！?

“那道聲音問了我一個問題，而我沒能回答出來，緊接著，一股潮水般的力量便向我打來，將我吞噬?！?

“在潮水中，我聽到那個提問我的聲音給出了回答?！?

“那個問題的回答將我擊倒，我一秒鐘找不出真正的答案，我就一秒鐘沉溺在潮水中不能呼吸?！?

“那個聲音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自問自答的問題是，我身為一個被驅逐的小扒手到底如何成為偉大的探險家？”

“回答是，不惜一切代價擊敗比我更強的對手?！?

說道這里，勞抬起眼睛望向女人，眼神中帶著警誡的意味。

“惡魔也許會給出最正確的回答。但那絕對不是最好的。”

勞抬起手將蘋果送進嘴中，狠狠咬下一大塊。

女人沒再說什么，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正確的……好的……你果然很有意思。”

“怎么樣，偉大的探險家是不是有幫到你？”

“你真的是一位相當偉大的探險家?！?

兩人在巷子中吃著蘋果，咀嚼的聲音清脆悅耳。

“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勞一邊啃蘋果一邊問，“對你的糟糕人生，有些釋懷了么？”

“很難說，但……蘋果很好吃。”

“還是沒有釋懷？你17歲的時候，那場受紋儀式到底發生了什么？”

“出了些意外。”

“你沒能獲得秘紋？”

“不，我獲得了?！?

女人將衣領拉下來一些，偏過頭去，將自己的脖頸展露給勞看。

在她的胸前，是一只豎立的蛇瞳，被累累白骨纏繞，白骨纏繞著藤蔓，開出紅色薔薇。

蛇瞳白骨、藤蔓薔薇。

是勞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紋圖。

“你的秘紋……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告訴你，你答應我，你一定會去北部下位國魔山，在國都的血石街44號找到一位蒙眼的紋匠師，對他說你來了?！?

“什……什？好吧，我答應你，如果我有機會去到北部七國，我一定會去找那個紋匠?，F在能告訴我你的秘紋是什么了吧？”

女人點點頭，隨手將只剩果核的蘋果扔向遠處。

蘋果核翻滾著跌落在漸漸不再濕潤的大街上。

——雨漸漸小了。

“那次受紋儀式，我獲得秘紋是【起死回生】”

在女人話音落下的同時。

勞忽然聽到一陣鈴聲。

仿佛從耳邊傳來，又仿佛很遠，在這個巷子中輕輕回蕩，倏忽乍現而后無處尋覓。

勞快速瞥了兩眼巷子中，沒發現有任何鈴聲的來源，她暫且按下疑心。

眼前有一個更大的疑點。

“【起死回生】？你這是象征派還是自我派的秘紋，這個名稱似乎并不完全？”

單獨的一個詞無法構成意象，無法融入象征派中。

如果是象征派，那么名字就應該包含一個意象。

起死回生的冬蛇、起死回生的花瓣、起死回生的藤蔓、起死回生的白骨。

總之一定要加一個“的什么”。

而如果是自我派，通常也會構成一句話。

而起死回生只是一個詞。

同樣不能融入自我派秘紋。

眼前這個女人的秘紋名稱，無論如何都有些不對勁。

“的確，它不是完整的名字，”女人笑笑，“它以我為命名，所以它的后半部分，是我的真名。”

“哇哦——酷，我也想以自己命名秘紋……所以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笑著望向勞。

街上忽然人群騷動起來。

有什么聲音傳入這條小巷。

人們高喊著什么“總算晴了”“雨終于停了”

雨停了？

勞忽然渾身一震。

她抬頭望向天空，雨點已經幾乎微薄不可見，只有幾滴還在點點滴滴飄下來。

她玩的太投入，幾乎忘記了死兆的預言。

雨停時，瑞拉就會死！

她必須立刻趕回學校。

即便她還沒聽到眼前這個剛認識的女人說出她的名字。

但她的身體已經動了，來不及了。

她向巷子外奔去，卻正好和兩名警察相撞。

“哎呦！”小木直接坐在了地上。

“長官大人我可以解釋清楚一切，蘋果是我偷的，但現在我必須先……”勞焦急地一邊說著，一邊從地上爬起來。

但她很快發現，兩名警察的視線跟隨著的不是她。

而是一只兔子。

兔子徑直奔向那個紅發的女人。

警長直接從勞身邊沖出去，追向紅發女人。

“別跑！”他怒吼著。

他離她還有一點距離。

所以她不急著跑，而是在進入一條僻巷前，向勞無聲說了什么。

“——瑞拉。”

而后她的身影閃入巷子，不見蹤影。

勞坐在地上，雙眼愣愣望著女人消失的那個巷口。

瑞拉怎么了？

她為什么突然對她說瑞拉。

她們之前本來是在聊什么來著？

勞微微仰頭，稀薄的雨點有一滴剛好飄到她的臉頰上，順著她的臉龐緩緩流下，像是流淚。

對了，是聊她的名字。

她剛剛的口型不是在叫別人。

而是在說出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是——瑞拉。

勞愣在原地，任憑雨水緩緩從下頜流下。

第二次，她清晰地聽到了鈴聲。

這陣鈴聲像是宣告某種東西的到來。

它不是從別處傳來。

正是從小巷深處。

從瑞拉身影消失的那條小巷的深處。

惡魔盯上了她。

或者說惡魔自始至終盯上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