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說那天你撿了個紙飛機(jī)。”

“在靠近海角的芙蓉樹上，遠(yuǎn)遠(yuǎn)手里還拿著一只往燈塔上跑。”

“你懷疑有人故意逗引遠(yuǎn)遠(yuǎn)？”

“可能是我疑神疑鬼想多了。這里游客這么多，也許是哪個孩子亂扔的紙飛機(jī)吧。”

“如果是有人預(yù)謀，一定是丁大桅，遠(yuǎn)遠(yuǎn)是他的兒子。”

“我也懷疑過，不過，那個燈塔的懸崖陡得很，腿腳好的上去都費(fèi)勁，他一個瘸子，何必跑那上面去？”

“唉！這整個海灘，只有燈塔那邊沒人，要是把遠(yuǎn)遠(yuǎn)引到濱海路這邊，早被人看見了。”

“那也不用上燈塔，那里上下只有一條路，太容易被堵住。”

“那個怪物，誰在知道他怎么想的。”

“還有，我奇怪一件事，他怎么知道遠(yuǎn)遠(yuǎn)喜歡紙飛機(jī)？”

“太有可能了，他雖然不往酒店這邊來，可常周圍轉(zhuǎn)悠，誰知道這怪胎打著什么鬼主意。”

“嗯。他離遠(yuǎn)遠(yuǎn)太近了，天天在海灘上撿煙頭，我去他賣廢品的那個回收站問過，煙頭居然也收，說是可以做什么服裝原料。說到煙頭，我也來一根吧。”

“你能不能不在車?yán)锍闊煟俊?

“你老板都不管我，你管我？”

“你再不戒早晚把自己抽死，韓荷怎么能看上你這么個老煙鬼！”

“抽煙消毒殺菌，長命百歲，看看咱倆誰先死。話說丁大桅他不能換個地方待著嗎？”

“他也是沒地方可去。他爹以前打魚的，這一片建旅游區(qū)的時候，漁船都取締了，他爹拿了一筆補(bǔ)償金，也不干活了，天天就是喝酒，把老婆打跑了，丁大桅的腿被他爹打斷，從小就落下個殘疾。丁大桅犯事后，他爹沒臉出門，躲在家里就是個喝，活活喝死了，就留下那個小破房子，你知道在哪嗎？”

“去過，東頭城中村那里，住在那的都是租房的外地人。”

“他兩只手都燒壞了，腿腳也不好，又是前科犯，哪個地方能要他？也就只能撿個破爛了，這里都是外地游客，也不認(rèn)識他。不過他那個鬼樣子，也是夠瘆人的！”

“從頭到腳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沒人看他，城中村里也從沒人搭理他，就是我盯著他，從沒見他跟人說過話。”

“他從被抓那天起就沒說過話，嗓子熏壞了吧……”

坐副駕駛的鞠浪假意咳嗽兩聲，扔掉煙蒂朝程寬使了個眼色。韓荷新挑染了頭發(fā)，搭配藍(lán)寶石耳墜，連衣裙上的碎花跟著她的腳步在跳舞。

程寬閉上嘴啟動車子，突然又加了一句，“放心吧浪哥，有我呢。”

韓荷坐上車，“走吧，先去買兩杯奶茶。”

“遠(yuǎn)遠(yuǎn)不去嗎？”鞠浪問。

“謀殺案電影小孩子不能看，他在院子里網(wǎng)蜻蜓呢，東哥給他燉湯，他最愛喝紅頭魚湯，我關(guān)照過曼姐不要讓他跑出去。老頭兒你怎么坐前面去了，你要抽煙快抽，別電影看到一半又犯煙癮。”

看完電影韓荷要吃西餐，鞠浪說吃不慣。結(jié)果韓荷讓程寬開到希爾頓，鞠浪從來不知道這里還有個日式料理。

韓荷坐在榻榻米上起勁地拆解剛才探案電影里的邏輯漏洞，女服務(wù)生輕手輕腳擺放精致碗盞，端上熱氣騰騰的壽喜鍋和冰霧裊裊的冰盤刺身，白瓷酒壺在熱水中燙過，清酒的醇香氤氳。這里的安靜整潔讓鞠浪不自在，何況程寬在下面車上等著，自己在這高檔餐廳里喝酒，更讓他覺得別扭。“讓程寬上來一起吃點(diǎn)吧。”

“跟他說過幾次了，他不來，他說他這是加班，不能白拿加班費(fèi)，上桌吃飯就不能算加班了。”韓荷給他的小酒盅里倒酒。

生魚片、海膽和烤海螺，還有一只活章魚。韓荷打發(fā)走服務(wù)員，自己剪下一條扭動的章魚須夾給鞠浪。

鞠浪苦笑擺手，韓荷吸進(jìn)嘴里嚼著，“我給你煮個章魚肚子吃。”

“這玩意肚子里有墨吧？怎么吃。”

韓荷把章魚肚子剪下在牛肉鍋里涮，“墨囊高蛋白最香了，這是章魚最精華的器官，指著墨汁保命呢。我哥最愛吃這個……”

她不說了，看著扭動掙扎的章魚腿發(fā)呆。鞠浪開了個玩笑，“那多噴幾次可就減肥了！”

“噴過一次要很久才能再存滿，所以到不危急關(guān)頭它不會噴墨。一旦噴墨，你就再也找不到它，消失在大海里無影無蹤……”韓荷輕輕把章魚肚子夾給鞠浪。

燈滅了，餐廳里一陣騷動，看來是又停電了，好在外面天色還沒黑下來。

是啊。鞠浪抿了口酒，“章魚也有家，它記得回家的路，總有一天會回來。”

“要不是等他，我早離開這里。”韓荷低頭去摳海膽肉，“老頭兒，你的家在哪？”

“在BJ。”鞠浪喝盡杯里的酒，“已經(jīng)沒了。”

壽喜鍋漏出炭火的紅光，咕嘟嘟地沸騰著。韓荷不語，小勺子挑著海膽肉放在鞠浪盤子里。

這些天，鞠浪想過多少次，該把事情說清楚了。

“那幾年，我聰明過頭，癡迷懸案，走火入魔，老婆要跟我離婚也不在乎。”干冰汩汩的霧氣一如他心頭籠罩的煙云，“沒有證據(jù)只信自己的推理……”

“后來抓錯了人。”韓荷靜靜聽他講下去，她不吃肉，跟前只擺著幾粒魚籽壽司。“在警局里呆不下去了，領(lǐng)導(dǎo)說不辭職就遠(yuǎn)調(diào)。”

服務(wù)員在桌上放燭臺，點(diǎn)上蠟燭。“不好意思二位，變電所又出故障，全市停電，打電話問過了，很快修復(fù)。”

“好啊。”韓荷捏著酒盅跟鞠浪碰杯，又咯咯笑起來。“燭光晚餐。”

鞠浪明白她的想法，韓荷有些不好意思，斂住笑容，跳躍的燭光映出她臉

上的紅暈，她夾起薄得透明的河豚魚片，輕蘸辣根遞到鞠浪嘴邊，“小心辣。我做夢有一天遙遠(yuǎn)的海上駛來乘風(fēng)破浪的大船，哥哥站在鼓鼓的風(fēng)帆下面。我等了這么久，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失去愛的能力，可是你來了，是女媧娘娘安排你來保護(hù)我和遠(yuǎn)遠(yuǎn)的。”

她的話音未落，餐廳里一下子燈火通明，恢復(fù)供電了。

“傻姑娘，你不知道我為什么來這個城市。”冰雪聰明的女人也會被戀愛弄得遲鈍。辣根的辛辣之氣直透頂門，鞠浪長呼一口氣，說吧，不能瞞了，剩下的事就聽天由命吧。

他下定了決心，可是韓荷的電話響了，是小陶，她接起電話，臉色由紅轉(zhuǎn)白，“遠(yuǎn)遠(yuǎn)又不見了！”

鞠浪扔下筷子起身，邊往外走邊看表，19點(diǎn)14，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曼姐說看見他從籬笆門那翻過去，上山了。”

“別慌，他從那邊上過山嗎？”鞠浪握住韓荷發(fā)抖的手，遠(yuǎn)遠(yuǎn)是她最大的弱點(diǎn)。

“沒有，從來沒有，我從不讓他上蓮花山。”

“沒事，他走不遠(yuǎn)。”

“這孩子這么不聽話，不能上那座山！”

不祥之地，往事糾纏的黑暗迷途，一座禁忌之山。對面駛來的車閃著大燈鳴笛，打斷鞠浪的沉思，轎車剛剛偏向了反道，程寬慌忙打著方向。“程寬你想什么呢，慢點(diǎn)開，看路！”

程寬沒說話，腮幫子兀起筋絡(luò)。前面要轉(zhuǎn)彎了，轉(zhuǎn)山公路在這里轉(zhuǎn)西，就是通向天涯旅舍的濱海路。“浪哥。”他朝左手窗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往東是一條沒有路燈的土路，不遠(yuǎn)處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微弱燈光，那里是城中村。

鞠浪懂他的意思，“停車，在這把我放下。”

“你去哪？”韓荷攥緊他的手，“你不跟我去找遠(yuǎn)遠(yuǎn)？”

“我去處理點(diǎn)事，馬上就回去。”

“浪哥，不如你和老板娘先回去，我先過去看看。”

鞠浪略一沉吟，韓荷也看見了城中村，她明白鞠浪要去哪，丁大桅住在這里，“老頭兒，我跟你一起去！”

“他可能不在，你先回去找遠(yuǎn)遠(yuǎn)，聽話。”

“不。”女人這次不放手，她的指尖冰涼，聲音卻異常堅(jiān)決。“我要去。”

“阿寬，開過去。”沒時間糾結(jié)，鞠浪做了決定。“關(guān)掉大燈。”

“浪哥，還是我……”像一只趴伏于黑暗中的怪獸，城中村一聲不吭，等待著自投羅網(wǎng)的獵物。

“別說了，天黑了，一起去有個照應(yīng)。”

車輪不情不愿碾過污水橫流的黃土路，一下車，海邊漁村特有的爛魚和貝類被陽光暴曬過的腥臭混合著糞便味道蒸騰撲面而來，令人作嘔。這是一片低矮塌敗的紅磚房，鞠浪認(rèn)識丁大桅的住所，門前堆滿了紙殼和玻璃瓶子，破爛木門的縫隙中漏出昏黃燈光。

“開門！”程寬推門沒推開，猛拍門板。

門里一陣窸窸簌簌的聲音，他也顧不得許多，一肩膀撞向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這門沒有鎖頭，只在里面有個木插銷，銷鼻被程寬這一下撞爛了。

屋子里出人意料的整潔，丁大桅依舊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剛才應(yīng)該是在套上他的雨衣和口罩。

“孩子在哪？”韓荷大叫。

搖搖晃晃的寫字臺上有一個老舊脫漆的望遠(yuǎn)鏡，單人床下面是些舊書，一把椅子，一個簡易衣柜，墻角地上放著幾摞破書和廢紙殼。“程寬你看著他。”鞠浪轉(zhuǎn)進(jìn)廚房，空間更狹小，一個土灶，一張小課桌，上面擺著幾袋方便面和油鹽瓶。

這里不可能藏人。

韓荷掀開衣柜的布簾子，沒有。“你把遠(yuǎn)遠(yuǎn)藏哪了？”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丁大桅戴上眼鏡坐在床邊看著這三個人，臉上只露出失去眼瞼的眼睛，冰冷呆滯毫無感情的一雙眼睛。

“不在這。”鞠浪摟住韓荷走出木門。“別耽誤時間，我們還是回去找。”

“就是他，我知道，一定是他，這個畜生！”韓荷掙扎著朝丁大桅嘶喊。

這一陣擾攘，使周圍的房子里亮起幾盞燈。丁大桅合上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門前暗了下來。

“浪哥，我在這附近找找。”程寬壓低聲音，把車鑰匙遞給鞠浪。

“好，我們先回去。”鞠浪環(huán)顧四周，沒人出來看熱鬧，這里居住的多是進(jìn)城打工的農(nóng)民工，勞累一天都在休息，敞開的窗子里傳出電視劇的對白，城中村又恢復(fù)了夏夜的寧靜，而他感覺脊背發(fā)涼，想打冷顫，某種未知的危險重新蟄伏于暗夜里，窺視著，帶著森森惡意。“你盯住他，不要離開，不要驚動他。”

鞠浪和韓荷上車，他又叮囑一句，“小心。”

“放心，快走吧！”程寬關(guān)上車門。

鞠浪發(fā)動車子，后視鏡里的高大青年被黑暗吞沒。

酒店里頭只有老袁頭一個人，噴著酒氣，“小陶帶著人上山去找了。”

“走吧，我們也去。”韓荷急道。

鞠浪看表，7：56。孩子要是自己跑出去了，這么多人找了半個多鐘頭還沒找到？“你先回屋把鞋換了。我看下監(jiān)控，我們就出發(fā)。”韓荷的高跟涼鞋沒法爬山。

“把裙子也換了。”韓荷往后園跑去，他又叮囑一句，“帶著手電和頭燈。”

鞠浪來到監(jiān)控室，上次失竊事件后，樓西北角對著籬笆墻的方位加裝了監(jiān)控。鞠浪倒帶快放，7點(diǎn)11分，他看到了韓慈遠(yuǎn)，踩著一只塑料凳從籬笆門上翻了過去。他好像在籬笆外撿起了什么，屏幕上看不清楚，又往前走了兩步，消失在樹叢里。他再把監(jiān)控往前倒，沒有畫面了，想起來這是停電的那五六分鐘。回去接著往下看，紀(jì)小曼進(jìn)了園子，也從籬笆門上翻過去，上山了。

韓荷換好衣服跑過來，戴著頭燈，一手拿著手電，在打電話。“沒找到，他們說山上找不到路，這么黑的天，跟他說了多少次不讓他上山！”

“別哭，冷靜點(diǎn)。”鞠浪道，“你以前說過，山上有路。”

“有，有一條路。”

“你能找到嗎？”

“能，可那條路太長了。”

“走吧。”

籬笆門已經(jīng)打開了，兩人走進(jìn)樹林，小陶和服務(wù)員們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團(tuán)團(tuán)也在亂叫。鞠浪回頭望去，酒店北側(cè)客房燈火闌珊，這個時間游客們大都還在海灘上玩耍。

韓荷什么也不顧，急急走在前面，兩人爬過酒店北面陡峭的山嶺，從北麓下山，前面聽到流水聲，有一條河。

上次韓慈遠(yuǎn)走失后，鞠浪去勘察過燈塔，站在燈塔上能看到這條河，它從燈塔懸崖的西面入海。

鞠浪從地上摸起塊石頭往水里扔，咕嘟一聲沒了聲息，河水挺深。

“游過去？”他問韓荷。

“不。”韓荷往上游方向走，“我知道路。”

沿著河岸繞了兩個彎，鞠浪看見一座坍塌的石頭房子。韓荷在這下水，“水下面有石墩，伸腳能夠到，小心點(diǎn)，一個橋墩一個橋墩趟過去。”

8點(diǎn)39分，兩人趟過河，走了很久，將近一個鐘頭。又翻過兩道山梁，要到第三座小山的山頂了，一群驚鳥撲棱棱飛過，樹林里似乎閃過一道光。鞠浪停下仔細(xì)看，沒有，是他累得眼花了嗎？韓荷在喊著遠(yuǎn)遠(yuǎn)，鞠浪已經(jīng)沒力氣喊叫了。

這時，黑暗的叢林中傳來了應(yīng)答，“韓荷！”

“曼姐！是曼姐！遠(yuǎn)遠(yuǎn)哪？”

“沒找到，我找不到路了，這里太黑了。”

“你往我這邊來。”韓荷的頭燈照著喊聲傳來的方向，“看到燈光了嗎？”

“看見了。我過去，哎喲！”

“怎么了你？”

“崴腳了。”

“能走嗎？”

“我試試。”紀(jì)小曼疼得聲音扭曲，“能。”

“你慢點(diǎn)！聽著我的聲音慢慢過來。”

鞠浪看表，9點(diǎn)35。

半晌，鞠浪見紀(jì)小曼從樹林里一瘸一拐走出來，身上穿著濕透的前臺制服，撕開一個大口子。“你掉水里了？”

“我從河里游過來的。”

“你去鬼子墟了？”韓荷問。

“鬼子墟在哪？我聽到那邊有動靜。”她指著西邊的山嶺，“我找過去，沒找到人，我在山上找不到路，稀里糊涂地下來了。”

“不是那邊，那邊沒有路。就在前面那個山頂。”韓荷的頭燈照向東北方向的山頭。

“不行了，我走不了了。”

“你在這里休息一下等我們，回來時候喊你你點(diǎn)亮手機(jī)。”鞠浪要走。

“我手機(jī)進(jìn)水不好用了。”

韓荷拿過手電遞給紀(jì)小曼，鞠浪囑咐她，“不要一直開著，省著點(diǎn)電。”

他問韓荷，“鬼子墟還有多遠(yuǎn)？”

“快到了，就是前面那座山。”

“走吧，要小心。”

下山，再上山，韓荷的嗓子啞了，她也喊不動了，山野寂靜，只聽到峽谷中河水嘩嘩地流淌。

鞠浪兩腿灌鉛，喉嚨火燒火燎，他快要跟不上韓荷，踉踉蹌蹌追逐著黑暗中晃動的那一束光柱。

“遠(yuǎn)遠(yuǎn)！韓慈遠(yuǎn)！你在那嗎？”就要到山頂了，韓荷又喊了起來。

傳說中怨鬼纏綿流連的不祥之地近在眼前，鬼子墟像是連光線都一起吞噬的黑洞，陰森靜默地等待著他們。鞠浪想警告韓荷不要再喊，但是他呼哧帶喘地說不出話。

他扶著樹剛要喘一口氣，就聽到了韓荷的尖叫。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鞠浪連滾帶爬幾步奔過去。

韓荷坐在地上急劇喘息，她身旁趴著個人。月色幽暗，鞠浪看不清楚。

“把燈等給我。”

韓荷渾身發(fā)抖，動彈不了，鞠浪從她頭上摘下頭燈。

遠(yuǎn)遠(yuǎn)愣愣地站在空地上，身旁立著一個旅行箱。

鞠浪舒了口氣，他向腳下看去，吃了一驚。

韓荷滿手是血，趴在地上的人一動不動，后腦汩汩往外冒血。

鞠浪倒吸一口涼氣，他把人翻過來，頭燈光線射進(jìn)那雙凝滯的瞳孔，映出兩點(diǎn)詭異的金黃。

程寬，已經(jīng)死了。

“遠(yuǎn)遠(yuǎn)！”韓荷爬起來，一把摟過孩子。

“別出聲！”鞠浪喝止她。程寬的身體溫?zé)幔麆倓倲鄽狻?

黑暗中似乎有聲音。

“誰？”鞠浪站起來，另一條小路往東面山下的延伸，什么也看不到。大片受驚的蝙蝠呼啦啦飛遠(yuǎn)，山野森嚴(yán)肅殺，只能聽見此起彼伏的蟲鳴。

這是日本人建造的炮臺工事，鐵炮已搬走，頭燈掃過，幾只黑蝙蝠掛在防空洞的石壁上，傾頹的水泥墻上畫著姿態(tài)妖嬈的裸女和巨大詭異的生殖器。

鞠浪打開旅行箱，箱子外面蒙著一層灰，里面是空的。

“你先帶遠(yuǎn)遠(yuǎn)回去。”鞠浪把頭燈遞給韓荷，向東面的小路走去。

“別去！你不認(rèn)識路，只有這一個燈。”韓荷的聲音恢復(fù)了冷靜，“是他！”

韓荷摟緊遠(yuǎn)遠(yuǎn)，“保護(hù)我們。”

鞠浪打開手機(jī)，沒訊號。問道，“孩子沒事嗎？”

“沒事，身上濕透了。”

鞠浪看表，10點(diǎn)10分。“走，我們回去。小心！你和遠(yuǎn)遠(yuǎn)在前面走。”

程寬是被砸死的，他后腦右側(cè)遭到硬物重?fù)簟Ｓ腥藦纳砗笠u擊了他，就在剛剛，他的身體被鞠浪翻轉(zhuǎn)過來，仰著臉疑惑地望著夜空，一只貓頭鷹蹲在樹杈陰影中，圓睜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踉踉蹌蹌離去的鞠浪韓荷和遠(yuǎn)遠(yuǎn)。

他們接到在途中等待的紀(jì)小曼，鞠浪攙扶著紀(jì)小曼，韓荷帶著孩子回程。

12點(diǎn)41，在快要到河邊的山頭上，鞠浪的手機(jī)收到訊號，他打給警局。

凌晨1點(diǎn)，丁大桅在家中被拘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