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漢書·倭傳》
公元8年,持續了二百余年的西漢王朝,被外戚王莽篡權而滅亡。取而代之的是“新”王朝的建立。但復古的理想主義者王莽所實施的政策,全部事與愿違,引發了赤眉、綠林之亂。不久后,在未央宮的高臺上,這位特別的理想主義者悲慘地死去。南陽的豪族劉秀,借助與漢皇室的血緣關系,在此混亂局面中嶄露頭角。經過劉秀的努力,漢王朝于公元25年得以重建。劉秀就是東漢的第一代皇帝光武帝。
記載東漢時代正史的是范曄的《后漢書》。《后漢書》與《漢書》不同,它首次為日本立了單獨的“傳”,并用多達六七百字對日本進行了十分詳細的描述。
但是,從時間上來看,《后漢書·倭傳》(準確地說,是《后漢書·東夷傳》中的“倭”條)的大部分記載,依賴于記載后一時代歷史的《魏志·倭人傳》,可以說是后者的翻版。普遍認為,《魏志·倭人傳》中很大一部分描述是以三國時代有關日本的記載為基礎,進而推測或偽造東漢時代(公元25至220年)日本的情況。因此,本書作為史料不能輕率地相信。不過,《后漢書·倭傳》中也有一部分采用了與《魏志·倭人傳》不同的獨特的史料,所以仍有它相應的價值。
﹝上文說到《后漢書·倭傳》大部分是以記載東漢以后歷史的《魏志·倭人傳》為依據,指的是中國古代的史書往往是根據歷史學家的判斷,從原始史料的記載和已經寫成的史書中選出必要的部分,連接起來構成新的史書,亦可稱為編撰。這種非常特殊的編纂方法,與其說是敘述,不如說是撰述。因此,這并不是只有《后漢書·倭傳》才有的特殊問題。只是《后漢書·倭傳》的撰者范曄比《魏志·倭人傳》的撰者陳壽生活的時代更晚(范曄是五世紀的人,陳壽是三世紀的人)。但顛倒過來的是,范曄所寫的對象時代反而是漢代,書中許多部分又是依據記載三國時代歷史的《魏志·倭人傳》來撰述的。因此說《后漢書·倭傳》存在種種不妥之處。﹞
在《后漢書·倭傳》中,與《魏志》及《魏略》(編纂者魚豢,編述時間較《魏志》略早。據說陳壽是參考《魏略》撰寫《魏志》的)等記載三國時代歷史的史書無關的、獨特的部分,有如下一段記載:
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國奉貢朝賀,使人自稱大夫,倭國之極南界也。光武賜以印綬。
這段內容主要講的是,建武中元二年,即公元57年,光武帝(劉秀)重建東漢王朝之后不久,倭的“奴”國的使者帶著貢物不遠萬里來到都城洛陽,而后光武帝授予他們印綬。
此時的地點已不是設置于朝鮮的駐外機構樂浪,而是都城洛陽。那么,采取跨越萬里、直接訪問都城這一決絕的外交政策的“奴”國,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國家呢?
對此,曾經有觀點認為,它并不是“倭之奴國”,而是“倭奴國”(《魏志·倭人傳》中的伊都國)。但此處恐怕還應讀作“倭之奴國”。范曄自身似乎也是這樣解釋的,只是“倭國之極南界也”的說明是他的誤解。之所以產生這種誤解,人們普遍認為是因為在《魏志·倭人傳》中,有關于兩個“奴國”的記載。一個是位于北方沿海地帶,在眾多小國中比較強大的“奴國”;另一個應寫作□奴國,卻脫漏了。或許是寫重了,或許是同名異國,現已無法確定,但一般認為(也是這樣寫的)“奴國”是存在于(南方)邊境盡頭的一個小國。不知什么原因,范曄采取了第二種看法,理解為曾向光武帝朝貢的“奴國”[3]。

志賀島出土的金印(黑田長禮氏所藏)
可以說,在此處也可以窺見《后漢書·倭傳》中有《魏志·倭人傳》的影子。這姑且不論,人們自然會這樣考慮:單獨、直接地向都城派遣使者這種大膽的行動,只有位于沿海地帶、先進且極為強盛的國家(據《魏志》記載,距此時代兩個世紀后的奴國,其人口共兩萬戶,與其他沿海諸國一千至四千戶相比,是十分強盛的國家)才有可能做到。也可能奴國不是單獨派遣使者,而是作為幾個國家的代表派遣使者。要是這樣,就更加表明奴國是對其他幾個國家擁有影響力的、相當強大的國家。
這一觀點也因后來的偶然發現而變得更加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