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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亂后,大唐帝國仍享國祚一百五十二年。
此后的唐王朝,在一個半世紀中努力重建,試圖恢復盛世的輝煌,也一度讓人看到希望的曙光,但是面對內外交困,最終無可奈何地走向了衰落、滅亡。中晚唐一百五十二年的歷史中,唐王朝內部禍亂叢生,外部無力抵御周邊勢力的進犯,當時唐人引以為傲的長安更是數次淪陷。“國都六陷,天子九遷”的情況,更是成為中晚唐歷史的一個真實寫照。

△貴妃上馬圖|元|錢選|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然而,和國家面臨的困境不同,安史之亂結束后,雖然唐王朝仍充滿內憂外患,但國家自上而下,奢侈之風極度盛行,宴游、華服、美食、賭博、佞佛、樂舞等聲色之樂甚至超過天寶開元之時。
《舊唐書·穆宗紀》說:“國家自天寶已后,風俗奢靡,宴席以喧嘩沉湎為樂。而居重位、秉大權者,優雜倨肆于公吏之間,曾無愧恥。公私相效,漸以成俗。”李肇《國史補》卷下則說:“長安風俗,自貞元侈于游宴。其后或侈于書法圖畫,或侈于博弈,或侈于卜祝,或侈于服食,各有所蔽也。”
中晚唐女子的審美也充滿了末世的放縱感。憲宗元和四年(809),白居易的《時世妝》寫了一種中唐的“元和時世妝”:“時世妝,時世妝,出自城中傳四方。時世流行無遠近,腮不施朱面無粉。烏膏注唇唇似泥,雙眉畫作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態,妝成盡似含悲啼。”

△仕女圖|唐|佚名|新疆阿斯塔那墓出土
十年后,穆宗長慶年間(821—824年),女子的頭飾不但越加浮夸,金碧珠翠,又出現了更加怪異的“血暈妝”:將眉毛剃去,再在眼上下畫幾道血痕一般的裝飾。《唐語林·卷六》就記載:“長慶中,京城婦人首飾,有以金碧珠翠,笄櫛步搖,無不具美,謂之‘百不知’。婦人去眉,以丹紫三四橫約于目上下,謂之‘血暈妝’。”這種加倍的奢靡,伴隨著血色的妝容,散發著頹廢和及時行樂的末世心態。
中晚唐的士人在經歷黨爭、藩鎮之亂、宦官當權之后,也消磨了建功立業的壯志理想,急于補償失去的歡樂,在世俗欲望的滿足中獲得慰藉。從皇族到平民,唐人的求仙向道之風極盛。清代歷史學者趙翼《廿二史札記》卷十九“唐諸帝多餌丹藥”條載,中晚唐的幾個皇帝憲宗、穆宗、敬宗、武宗、宣宗,皆是服丹藥中毒而死。
到了唐代中后期,唐代貴族服食丹藥越加浮夸,白居易的《思歸》詩就曾經寫過他知道的服食丹藥而死的詩人:“退之(韓愈)服硫黃,一病訖不痊。微之(元稹)煉秋石,未老身溘然。杜子(杜牧)得丹訣,終日斷腥膻。崔君(崔玄亮)夸藥力,終冬不衣棉。或疾或暴夭,悉不過中年。”
就在這樣末世感十足的社會生活里,唐王朝終于走到了末日。
天復四年(904)正月,黃巢降將出身的宣武節度使、梁王朱溫,挾天子以令諸侯,劫唐昭宗李曄遷都洛陽。朱溫“令長安居人按籍遷居,徹屋木,自渭浮河而下”(《舊唐書·昭帝本紀》,天祐元年),使長安淪為廢墟。
唐長安城留于后世者,僅剩殘垣斷壁和若干城墻遺跡。
唐帝國最后一個皇帝哀帝(或稱昭宣帝)李柷先被降為濟陰王,遷于開封以北的曹州(今山東菏澤),安置在朱溫親信氏叔琮的宅第,后又被廢除帝位。由于太原李克用、鳳翔李茂貞、西川王建等仍然奉“天祐”正朔,不承認梁朝,朱溫擔心各地軍閥的擁立會使廢帝成為身邊的定時炸彈,就一不做,二不休,于后梁開平二年(908)二月二十一日將十七歲的哀帝鴆殺。
至此,建國二百八十九年(618—907年)的大唐帝國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