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的是，我們只是項目的顧問，不是決策者。我們的堅持，最終沒有被采納。負責項目的官員，命人在遺址周圍，搭建了大量熔爐，那樣偉大的神跡，就因為一個昏庸的決策，而永遠消失了。我們也只是趁警衛不注意，才拿回來一些碎片。”老教授說完，將手里的青銅碎片，遞給孟凡。

“這就是所謂的屁股決定腦袋，類似的事，即便是現在，也十分常見。”孟凡說著，將青銅碎片接在手中，仔細查看。

但見這碎片巴掌大小，邊緣棱角分明，無疑是從某種東西上切割下來的。碎片的表面，分布著極為精細的紋路，細細撫摸，能感覺到紋路分明的層次。

這無疑就是銅鐘的碎片了。

孟凡深吸口氣，將碎片遞給歐陽箐。

歐陽箐觀察一會兒，道：“第一層紋路下，還有至少兩層紋路。”

孟凡點點頭，道：“現代制造業，也能達成這樣的工藝，但只局限于小型的工藝品。很難想象，數十米高的巨型銅鐘，表面竟然遍布這樣復雜的紋路。這絕對不是人類的作品，看來，我們人類，并不是地球數億年歷史上唯一的智慧生物。”

老教授又努力從保險柜的最下層，拿出一本泛黃的筆記本，從夾層中，取出一張黑白照片，道：“這是我們在銅鐘被肢解前，拍攝的照片。”

孟凡接過照片，只看一眼，立刻就被震撼到了。

只見焦黑的土地上，聳立著一座巨大的銅鐘。

埋于地下千年萬年，依舊不現任何銹跡，熠熠生輝。連通天地，恢弘浩大，人在它的腳下，就像螻蟻一般渺小。漫天烏云之下，它的存在，讓自然萬物，都失去了色彩。

只是透過照片，孟凡就感覺到一股蒼涼古老的氣息，撲面而來，忍不住熱血激蕩。若是身臨其境，他覺得自己很可能像當初的老教授一樣，自然的跪倒叩拜。

他漸漸平靜下來，隨手將照片遞給歐陽箐，可照片剛剛在手中傾斜過一定角度，他突然發現，似乎有些不對。

他急忙收回照片，在眼前不斷變換角度，仔細查看。

歐陽箐立刻被他異常的舉動吸引住了，放下銅鐘碎片，問：“怎么回事？”

“好像有些不對！”孟凡說著，動作絲毫不停。

終于，當照片與視線，形成某一特定角度時，他停了下來，身體微微一顫。

他清晰的看到，籠罩在巨型銅鐘上方的烏云，竟在這個角度下，匯聚成了一個巨大而猙獰的骷髏頭。

那并不是人類的骷髏！

它上下分布兩排尖銳的獠牙，似乎可以輕易咬碎鋼筋巨石，散發著冷人心悸的森寒氣息。巨型眼眶上方，中心的位置，有一道狹長的窄縫，縫隙似乎連通另一個空間，給人一種極端詭異的感覺。

而在骷髏的頂端，一只大手，仿佛從宇宙深處伸來，抓住骷髏頭，五指直接嵌入頭骨。

頭骨崩碎，裂紋遍布。

這烏云，似乎在告訴世界，那骷髏死亡的過程。

此時此刻，孟凡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

“怎么了？”歐陽箐疑惑的問道。

孟凡將照片，按照同樣的角度，放在歐陽箐眼前。

或許是角度有一絲偏差，歐陽箐沒看出什么，搖了搖頭。

孟凡不斷緩慢的為她變換角度，直到她嬌軀猛烈一顫。

“看到了？”孟凡問。

歐陽箐點點頭：“這是什么？”

“不知道。”孟凡搖頭。

“你們發現什么了？”老教授焦急起來，努力的支撐起身體。尚未愈合的肋骨，咔嚓一響，疼得他呲牙咧嘴，幾乎昏厥過去。

孟凡看向老教授，問道：“這張照片，你可曾仔細研究過？”

“這張照片，我一直放在筆記本夾層里，一張照片，有什么好研究的。我要研究的，是青銅碎片和拓印下的文字啊。”老教授焦急的說道，“你們究竟發現什么了？”

歐陽箐把照片送還給老教授，道：“你多換幾次角度，便能看到了。”

老教授急忙依照歐陽箐所言，仔細查看起來，過了一會兒，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程俊義走上前來，道：“我不該問，但是我很好奇，這照片，有什么異常嗎？”

孟凡將烏云匯聚成巨手和骷髏一事，向程俊義描述了一遍。

程俊義不斷搖頭，嘆道：“我們人類看到的，掌握的，只是這世界的滄海一粟罷了。這個世界，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每當繁星漫天，我站在蒼穹之下，仰望長空，就覺得，這宇宙浩瀚，而我自己，渺小得好似一顆塵土。”

就在這時，老教授突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捂著臉哭道：“我們毀掉了什么啊！”

他哭了一會兒，又道：“我記得，銅鐘完全出土之前，本是陽光明媚。可當銅鐘最后的一個角，重見天日，整個銅鐘完整的展現在我們面前，突然有大量烏云，從四面八方涌來。整個世界昏天黑地，溫度至少下降十度。有些參與挖掘的工人，立刻就跪在地上，說觸犯了神靈，祈求不要降罪自己。可負責整件事的官員，說那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草他媽的封建迷信。那頭豬，毀掉了神跡啊！”

孟凡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那巨型銅鐘，無疑是上一代文明的遺留物。如果能對其仔細研究，或許能找到一些白將口中所謂神的蛛絲馬跡。

那樣的話，就能對百鬼殿的目的，有進一步的了解。

可那銅鐘，已被昏庸的官員，完全毀掉了。殘留下來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碎片。

孟凡無奈搖頭，道：“你在考古學方面，鉆研了一輩子，你掌握的，不應該只有這一塊碎片和一張照片吧。”

老教授擦了擦眼淚，道：“我承認，我是貪財，也喜歡漂亮女人，但我同樣熱愛考古。我這輩子，幾乎所有時間，都用在了考古學研究上。銅鐘已經被毀掉了，留給我的，只有一塊碎片和一張照片。很多人都知道，龍城附近，曾出土過一個巨大的銅鐘，但很少有人知道，與銅鐘一同出土的，還有一塊玉石碑。玉石碑上，刻著一千零三十七個我們從未見過的文字。在玉石碑被運走之前，我拓印下一份，我的后半生，有十年的時間，在破解碑文。”

“經過努力，我破解了其中二百零五個字，并了解了碑文的大致意思。碑文描述了一場戰爭，在那場戰爭中，有人戰死，被埋在銅鐘之下。隨后的每一年，我都組織學生，到銅鐘遺址內部考察勘測，可始終一無所獲。直到一個月前，一個少年找到我，他聽說我對銅鐘有所研究，于是花大價錢雇傭我，讓我帶隊再一次進入遺址內部。之前的二十年，我們考古隊勘測的最深距離，只有一千米。我沒想到，銅鐘遺址下真有古墓，但卻是在五千米深的地下。五千米深的地下啊，那應該是另一個世界了吧。”

“還有其他的嗎？”孟凡問。

老教授搖搖頭，頹然道：“對于銅鐘遺址，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們了。碑文的拓印件，就在保險柜的最下層，你們若是想要，就拿去吧。”

“我沒有十年的時間，去研究一種古文字。”孟凡笑了笑，“你好好休養吧，或許以后我還會有其他問題請教你。”

“你不把我送進監獄嗎？”老教授耷拉著腦袋問。

“你一生鉆研考古學，成就斐然，值得欽佩，而你又侵吞大量科研經費，為土夫子出謀劃策，為人不齒。可惜，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仲裁者，無法評價你的功過。所以，我暫時不想送你進監獄。”孟凡轉過身，擺了擺手，“先走一步了。”

程三斤放平病床，老教授看著孟凡的背影，喟然一嘆。

孟凡與歐陽箐并肩走出病房，程俊義帶著程三斤和程四兩，緊隨而至。

“孟公子，是否需要我程家嚴格看管這個人？”程俊義問。

孟凡駐下腳步，微微一笑，道：“放他出去，百鬼殿的人，或許還會找到他，所以就當他死在喪鐘鎮的山體滑坡里了吧。日后我或許還會有問題求教他，所以，勞煩程叔你給他創造一個科研環境，配幾個助手，至于科研經費，由我來出。”

程俊義哈哈大笑，道：“我程家休養生息幾百年，區區幾千萬科研經費，倒還出得起。孟公子放心，我會讓他改頭換面，再給他弄一個新身份。”

話到此處，他咬了咬牙，拳頭握得咔咔一響，道：“多謝孟公子幫我程家抱了血海深仇。若不是孟公子出手，我恐怕連對手是誰，都弄不清楚。現在那鬼妖已死，我程家也算是大仇得報。”

孟凡不住搖頭，輕嘆一聲，道：“那鬼妖，是百鬼殿的一員，只是奉命行事。殺你程家人的，可以是這鬼妖，也可以是百鬼殿的其他任何一個惡鬼。所以，還遠遠談不上大仇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