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熱的血液，流成小河，開始的時候，霍闖還像一條開膛破腹的鯉魚，在血泊里翻騰掙扎，不斷抽搐，可漸漸的，身體僵硬，表情凝固，動作也緩慢了下來。
他終于死了。
孟凡坐回沙發中，拿起啤酒。
“不喝點兒嗎？”孟凡瞟著江陽。
江陽搖頭。
“老大現在應該很煩躁。”嫻兒對孟凡說，“這人怎么說也是霍氏集團的繼承人，即便罪大惡極，也應該是要走程序的。現在老大十有八九在想著怎么向上級匯報呢。”
“沒關系。”江陽忽然笑了起來，“是九科的武科長先來的，向上級匯報，怎么也輪不到我們三科。”
聞言，武月瞪大了雙眸。
孟凡無奈苦笑。
嫻兒壓低聲音，道：“老大，上次你不是說，你好像戀愛了？”
“你還不了解老大嗎？”大剛也壓低聲音，“只有女人露出颯爽英姿的一面，老大的心才會砰動一下，恢復女人一面以后，老大就像一潭死水一樣。我有時候都懷疑，老大是不是彎的呢。”
“我可聽著呢。”江陽面露窘色，刻意咳嗽一聲，看向武月，“武科長，這里就交給你了。我們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也不等武月回應，就帶著嫻兒和大剛，向門外走去。路經武月時，他頓下腳步，笑了笑，道：“武科長，我們三科，承認你九科的存在了。”
武月一怔，正待說話，江陽已加快腳步，消失在了門外的黑暗之中。
武月和孟凡大眼瞪小眼，武月問：“孟凡，現在該咱么辦？”
“你是系統內的人，我不是。”孟凡兩手一攤，“所以這句話，你應該問你自己。不過既然你問了，我倒可以給你個建議。一份報告大概是少不了的，比如這霍闖怎地暴力抗法，怎地用最殘忍的手段殺了三十幾個人之類的，應該在報告里描述清楚。”
“恩。”武月點點頭，“我明白了。只是——”
她輕嘆一聲，繼續道：“這霍氏集團貴為龍城經濟圈的四大家族之一，整個財團市值八百億。達到今日的規模，用了足足二十年，可頃刻之間，大廈傾覆，數十年經營，毀于一旦。真是可悲可嘆吶。”
孟凡看著霍闖，這個時候，流淌而出的鮮血，已在他身下匯聚成暗紅色的一攤，血已經冷了，豪華的別墅內室，飄蕩著極為濃重的血腥味道。他雙手合十，喊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一個敗家子，毀掉一個家族，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過這霍氏集團，還不至于因為霍靈山和霍闖的死，而破產。”
“恩？”武月有些疑惑，“霍家人不是已經死絕了？”
“不！你大概已經忘記了吧，霍學，還沒有死。”
武月登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的，霍學還沒死。
現在，霍學是霍氏集團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所以，霍氏集團還沒有完全垮掉。
但是霍家經受如此大的劫難，霍氏集團名下的上市公司，短期內股票價格會連續大跌。那些賭上身家用高倍杠桿買霍氏集團股票的投機客，怕是會傾家蕩產。
武月早在發現那數十具尸骸的時候，就聯系了特案處停尸間。這個時候，邢七趕到了霍家莊園。
由于要處理的尸體太多，加之這件事與孟凡有關，邢七半路上喊了邢潔。
邢七與邢潔帶著四個身著制服面色蒼白，毫無表情的人，進入內室。邢七見了孟凡，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孟凡急忙行禮。
邢潔則露出燦爛的笑容，輕聲喊道：“孟凡哥哥。”
見到邢潔，孟凡心情大好，若不是武月和刑七在一旁，他怕是會忍不住上前在邢潔可愛的小臉蛋上親上一口。
邢七看看孟凡，又看看邢潔，道：“小潔，你在這里陪孟凡說說話，那些尸體交給我便是了。”他說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顯而易見，他帶邢潔來此，并非是要邢潔幫忙，而是想讓邢潔與孟凡多相處一會兒。
邢潔羞澀的垂下頭，偷偷瞥著孟凡。
刑七則帶著那四個人，出去了。
孟凡知道，刑七帶來的，并不是人類。
而是，四具行尸！
趕尸一脈的傳人，都有圈養行尸的傳統。
“孟凡哥哥，我、我去幫七叔的忙。”邢潔小聲說道。
未待孟凡回應，武月急著叫了起來：“邢潔妹妹，孟凡他好像有事要與你說呢。”
“我？”孟凡指著自己的鼻子。
邢潔則咦了一聲，疑惑極了。
“你忘了？”武月對著孟凡擠眉弄眼，“你答應過我的。”
“哦。”孟凡恍然大悟。
武月作為特案處九科的科長，空有一腔熱血，手下無人可用，確實有些可憐。所以孟凡答應過武月，要與邢潔商量，讓她去幫武月的忙。
可是，現在……
霍闖的尸體橫陳在昂貴的地毯上，血流遍地，在這種情況下提及此事，略微有些不合時宜。武月大概是生怕自己忘記了，不免心急了些。
孟凡笑了笑，道：“我已經叫了濱河市的一個朋友過來，大概這兩日就會到。至于邢潔妹子……”
他看向邢潔：“邢潔妹子，你愿意調到特案處九科，去幫武月的忙嗎？”
“我聽孟凡哥哥的。”邢潔俏皮的說道。
“太好啦！”武月開心的蹦了起來。
原來人開心到極致的時候，真會跳起來呀。
孟凡啞然失笑。
有李孝國和邢潔妹子幫忙，武月的九科室，即便是特案處的處長，也無法小視了。孟凡能夠預見到，武月的未來一片坦蕩。
叮鈴鈴……
這個時候，悅耳的鈴聲，響了起來。
那是趕尸一脈驅尸鈴的聲音。
死亡多時的霍闖，突然微微一動。
然后，他的軀體，以不可思議的動作，扭曲著，掙扎著，慢慢站了起來。雙眼空洞無神，血洞里依舊滲著鮮血，動作僵硬而緩慢，極其不協調的向門外走去，拖曳出一道鮮紅的血跡。
“靈歸黃泉，身回故里。”
刑七的聲音，從院內傳了出來。
孟凡走到窗邊，向下看去，只見幾十具腐爛的行尸走肉，在院內安靜的排成兩列，頭顱和雙手都低垂著。
緊接著，霍闖的尸體，出現在別墅的門口。
行尸走肉們，突然騷動了起來。
他們張大嘴，口中發出野獸一般赫赫的聲響，向霍闖圍攏了過去。
霍靈山的脖頸被切開，腦袋耷拉在胸口，猙獰恐怖。這些行尸走肉，正是以他為首。
尸體們很快將霍闖圍在中間，又抓又咬，霍闖不斷掙扎著，口中發出陣陣哀嚎。
很快的，霍闖的血肉，被撕扯下來，露出慘白的骨頭。
刑七眉心緊皺，用力一搖驅尸鈴，尸骸們的動作，頓時僵了下來，慢慢轉身，悠悠蕩蕩的向刑七走去。刑七開始有秩序的將他們往一個大型的冷凍箱車內引。通常情況下，要處置這三十幾具尸體，恐怕要十幾個人手，但刑七一人一鈴，便處置得妥妥當當，這正是趕尸一脈的厲害之處。
而這個時候，霍闖的尸體，已經支離破碎了。
見到這副情景，孟凡輕嘆一聲，對武月說道：“記憶儲存在大腦中，人死后，只要大腦還未完全腐爛，死前最極致的情緒和記憶，就不會消失。七叔以驅尸鈴激活了這些尸體，雖然是行尸走肉，但他們還記得對霍闖的恨。所以，霍闖落得了死無全尸的下場。”
武月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道：“所以說，善惡到頭終有報。”
過了一會兒，全部尸體上了車，霍闖的尸塊，也被刑七的行尸撿起，扔到車上。
刑七向孟凡擺了擺手，進了駕駛室，驅車向外駛去。
“結束了。”孟凡道，“我們走吧。”
“這里……”武月見一地淋漓的鮮血，蹙了蹙眉。
“交給你了。”孟凡說完，向邢潔伸出手。
邢潔垂眉低首，面帶紅暈，將纖細的小手放到孟凡的掌心。
“走了。”孟凡擺了擺手，牽著邢潔，向外走去。
武月看著孟凡的背影，眼中有落寞，一閃而過。
“科長。”一個年輕警察小心翼翼的喊道。
武月如夢初醒，唇角蕩起微微的笑意。
……
孟凡牽著邢潔，走在路燈下，燈光投影，將他們相互偎依的影子，拉得很長。
“要打車嗎？”孟凡問。
邢潔挽著孟凡的手臂，頭靠在孟凡的肩膀上，微微搖頭。
“也好，正巧我沒錢。”
……
“累了嗎？”
“不累。”
“若是累了，我背你。”
……
“咦，路邊竟有賣蛋烘糕的，這么晚了，真是難得。邢潔妹子，要吃嗎？”
“不了。”
“也好，反正我沒錢。”
……
“孟凡哥哥，要么，我們吃點夜宵吧。”
“我沒錢，不過，我是和尚，可以化緣。”
“你沒穿僧衣，而且，有我。”
“那巧了，正好我可以向你化緣。”
……
“孟凡哥哥，這面好吃嗎？”
“呼嚕呼嚕……”
“要加一份牛肉嗎？”
“呼嚕呼嚕……”
……
孟凡與邢潔十指相扣，走走停停，城市普通的夜景，都變得絢爛了起來。
于是，回到破廟，已是午夜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