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第一個筆名叫偲蕾，那還是高一時虹給他起的。虹非常知曉哥哥的脾性，和哥哥通信久了，曉得哥哥無法忘卻曾經的那場初戀。蕾是哥哥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子，哥哥在初三下學期寫了一篇叫《美麗的眼神》的作文，女主人公其實就是蕾的化身。囡囡上小學時，經常去哥哥家找春子姐姐一起玩，哥哥的那個大書櫥下面是柜子，用鎖鎖上的，上面有三個隔層，都是清一色的中國古典文學作品。

囡囡印象最深的是那套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典文學作品選讀》，小三十二開本，草綠色的封面，封面都是古人畫的什么詩意圖，看上去非常淡雅。那套書哥哥有一百多本，每本書的扉頁左下端毫無例外地蓋著“偲蕾”的紅印章。囡囡那時看不懂這些書，每次隨手翻翻就放下了，她好奇地問春子：“哥哥就沒有好看的書嗎？”春子笑了，用手指了一下鎖著的柜子，神秘地說：“好看的書都鎖在里面呢！”囡囡從此把那個柜子當做了《一千零一夜》里的藏寶洞，一心等著哥哥回來了要去里面找寶貝。

囡囡上五年級那年，春子姐姐考高中，因為差了兩分沒有考上省重點潛川一中。那件事對春子的打擊是致命的，春子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子，雖然在家是老幺，上面有兩個哥哥，但是她一點不服輸。大哥是春子的偶像，大哥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興趣愛好，在西門崗上那條街上都無人可比。春子把大哥當做自己的奮斗目標，大哥在潛川一中讀完了初中和高中，她的夢想就是要象大哥一樣如愿進入這個花園式的重點中學。

開朗活潑的春子上了高中后變得有些不愛搭理人，囡囡的感受最深。哥哥不經常回來，春子姐姐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陪她說話帶她玩耍了，囡囡人小鬼大，心思很乖巧，從此以后輕易不去哥哥家了。哥哥送給她的那本《格林童話》，里面有許多人物插圖，是她最喜歡看的了。囡囡那時感到很奇怪，哥哥為什么不在書上蓋上那個紅印章呢？

長大后，囡囡覺得自己懂得哥哥的心事了，哥哥不喜歡大姐和二姐，原來是他心中早已有了喜歡的人了。

哥哥的兩千多冊藏書上蓋著的都是他的筆名，囡囡一直沒有去過哥哥現在的書房。后來，哥哥陸陸續續地送了她一些喜歡看的書，囡囡偶爾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于是把那些書仔細翻看了一遍，竟然全部蓋的都是“雪嶠藏書”章。囡囡不覺會心一笑。

哥哥的書桌中間抽屜里有好幾塊印章，有他自己刻的，也有在街頭刻章店里刻的，小思從來不看那些玩意。那次吵架后，小思下班后的大多數時間泡在了麻將桌上，哥哥獨自在家，經常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悶頭看書。看書累了，抓一把熟花生米，或者是水煮鹽黃豆、毛豆和花生殼什么的，讓自己有個嚼頭。看書晚了，把被子往身上一裹，靠在書房里的那張單人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哥哥的藏書數量在造紙廠是數一數二的，許多同事想找他借書看，他全都一口回絕了。他對書特別愛惜，書櫥里的書擺放得整整齊齊，兩千多冊書沒有一本有卷角，就像自己穿衣服一樣，一定要整潔清爽。小思說哥哥有潔癖，而且有點喜新厭舊的毛病，結婚后過不了半個月，就要把家具挪個地方重新擺放一次，然后樂滋滋地躺在床上欣賞自己的工作成果。

小思在家是老閨女，父母從小依著她的性子，性格就像男孩子。小思不喜歡讀書，初中畢業便上了技校，畢業后分配到造紙廠當了一名造紙工人。小思在車間上了四年的三班生活，實在熬不了那個苦，于是經常回家和父母吵鬧要調換工作，父母挨不住了，叫小思的大哥出面找人幫忙。

小思的大哥花錢請人吃飯，通過關系找到了造紙廠的勞資科長，那個科長好說話，只要了兩條上海的牡丹牌香煙，幾天后把小思從造紙車間掉到機修車間當保管員。小思和哥哥從認識到同居，然后結婚，前后不到兩年時間。造紙廠的青工有兩三百人，提起哥哥的名字，幾乎無人不曉無人不知。首先，哥哥臉上的青記好認，哥哥的姓氏也獨此一家別無他人。其次，哥哥是造紙廠第一個通過自學考試拿到大專學歷的人，不僅如此，哥哥的藏書之多自然也是青工中首屈一指的。小思覺得自己文化不高，找個象哥哥這樣的男朋友是她最大的心愿。

開始交往的時候，小思的父母因為哥哥的工人身份極力反對，小思自信的對他們說：“只要有招干的機會，哥哥的干部擋都擋不住。”小思認為生活越簡單越好，她不喜歡看書，喜歡像男孩子一樣出去跳舞唱歌喝酒。哥哥對這些特別反感，他內心里固執地認為小華的墮落是和她經常出入舞廳歌廳分不開的，他堅決反對小思去舞廳跳舞。

小思妥協了，她怕哥哥生氣后對她不理不睬的態度，或者一連幾天陰沉著臉不和她說話。她已經習慣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哥哥從背后摟著她。

也許哥哥就是這樣被小思寵壞了，作為長子的哥哥，習慣生活在被別人關注的眼光里，他脾氣倔強任性，自恃能力超強，喜歡獨來獨往，不太合群，喜歡被女人嬌慣著。其實，這是一種心理病癥，只是小思不懂得，連哥哥那時自己也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