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家睡了兩天,發燒并且說胡話,母親叫二兒子用自行車推著他去醫院吊液。母親拿著單子去劃價,里面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孩子叫了她一聲:“陶阿姨,誰來看病啊?”母親看了看,沒認出來,女孩子趕緊取下口罩,原來是云兒。劃過價,云兒和對面的同事打聲招呼,出來摟住母親的胳膊陪她交款和取藥。
“云兒,你這么快上班了?”母親上下打量起云兒,發現一年多沒見面,她出落得越來越漂亮。“阿姨,我暑假在這實習,明年這個時候才正式分配呢。對了,哥哥現在怎么樣了?”
母親嘆了口氣,把哥哥最近的變化和她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原來,云兒去年放棄了高考,直接報考了衛校,今年利用暑假到自己母親所在的醫院實習。她以前經常去哥哥家,母親非常喜歡這個說話直爽、做事干練的女孩子,私下里,她對哥哥的好感已經超越了一般的男女友誼。
她去看望了哥哥,哥哥躺在病床上閉目休息,兩天下來,臉色青暗,眼睛凹陷。“大偉,云兒來看你了。”母親輕輕地叫喚著。
哥哥睜開眼,一絲難得的笑容浮現在嘴角,云兒伸手握住他的胳膊,低聲說:“我能猜得出,你是感情上受到了創傷。懦弱的男人,我不喜歡!”
云兒回到辦公室,心里還是有些失落落的感覺。在學校時,她對哥哥只是一種簡單的崇拜,后來因病休學,在缺口補習的那段日子,通過寫信才真正了解了哥哥的為人和性情。一人無聊時,她喜歡在田間河邊散步,掐了許許多多的不知名的小花小草回來,夾在書本中,然后給哥哥回信時裝滿了信封子。哥哥的心思非常細膩,他的回信最適宜晚上一個人趴在床上慢慢看,有回味也有情調。哥哥喜歡給她講起兒童時玩的那些小游戲,比如花棍、斗蟋蟀、打泥巴仗、挖蘆柴根什么的,每次回信都有十幾張紙,讓她感動更讓她體會到被別人關心的溫馨。
她曾經給哥哥寄過兩張照片,一張是自己出院后拍的第一張全身照,另一張是自己和最要好的朋友雅蘭的合影。她以前還從未給男孩子送過照片,心底里想著哥哥是不是對她也有同樣的好感。哥哥在一個小雨綿綿的日子去看她,那天她玩得特別開心,晚上想叫哥哥留下來,哥哥卻執意地上車走了。
在衛校的一年里,她結識了幾個好朋友,一到放假時間,幾個人就跑出去旅游,長江三峽、嵩山少林寺和泰山,快樂的旅途上幾乎沒有多余的閑愁。她沒意料到,和哥哥的再次見面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那個讓哥哥失魂落魄的女孩子肯定不是阿楓,那到底又會是誰呢?
哥哥臨走前來和她打招呼,她心情矛盾的沒有多說話。看著哥哥修長的落寞的背影,她覺出內心里竟然有些許的刺痛。
哥哥回單位后,一直等著小青家人的電話。有時候,夜深人靜時,他雙眼淚水盈眶,那些曾經的歡樂和幸福如今永遠的消失了,他的愛情、他的憧憬、他的未來,隨著那個最親愛、最深愛、最真愛的女孩子的生命一起消失了、破滅了。
他做了無數個夢,夢里小青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中,大聲地叫喚著他的名字,“大偉哥,你為什么丟下我不管,我們還沒有結婚呢,我還要給你生個可愛的女兒呢。我好冷,我好怕,這里黑乎乎的,看不到一個人。我不想離開你啊,為什么你到現在都不來救我?”
那天,他在小青的家里蘇醒后,整整哭了半個多鐘頭。小青的母親看見他那個樣子,更是痛不欲生,到后來干脆往地上一坐,又是哭又是罵的要找自己的丈夫拼命。“你個老不死的,這都是你當初造的孽,你要是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壞事,五兒怎么可能去了那個鬼地方。我可憐的五兒啊,你怎么就這么狠心的拋下媽媽自個兒走了呢……”
哥哥強忍悲痛,將她攙扶起來,送到房間休息。小青的父親握著他的手,哽咽著說:“孫站長昨天打來電話,說那邊的鄉領導考慮到天氣高溫,容易發生疫情,已經臨時安排將五兒的遺體暫時掩埋起來。等大水一旦退下去,交通恢復了,會馬上通知我們趕過去處理后事。五兒臨走前,叫俞阿姨把她的的東西都收拾在一起,讓我們以后一定轉交給你。”說著,他抱頭痛哭,泣不成聲。
那段日子,他對外界的事情完全麻木了,每天上班,經常爬上車間外的高高的儲水池上,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同班的老李大概也猜出他遇到了什么不幸,上班比過去正常了許多。
一個禮拜后,母親帶著春子來看望哥哥,春子對大哥說:“云姐姐叫我給你捎來了兩本蘇軾的詩詞選,對了,大馬哥還有珠珠他們都到家里找過你。”
哥哥茫然地看著母親,母親摸了摸他的頭說:“大偉,不要再想那么多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才二十出頭一點,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