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迷亂

哥哥和小青買菜回來走到大門時，看門的陳老頭正坐在自家門口的小竹椅上喝稀飯。農村人早飯吃得遲，有的做完了農活才有空坐下來，不慌不忙的端著個大海碗，邊喝粥邊和熟人打招呼。小青見了陳老頭，笑著說：“陳伯，早啊！”陳老頭站起來，笑呵呵的說：“對象來了，買這么多菜！”

哥哥聽了一愣，眼睛瞟了一下小青，只見她的臉上飛起了兩片紅云。哥哥不好意思多說什么，和陳老頭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低頭急匆匆走過去。

小青跟在后面，低聲說：“你不會生氣吧，陳伯那人快嘴快舌慣了，你別在意。”

哥哥進了辦公室，還沒坐下來，聽到身后有人和小青說話。“五兒，來朋友了，上午沒事，你就陪他到處走走吧。”

“孫叔啊，他剛到不久，我還沒來得及向你請假呢”，小青

進了辦公室，放下手里的菜，掃了一眼哥哥，說：“大偉，這是我們孫站長。”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走進來，濃眉大眼，紫紅發亮的臉膛，腰板筆直，一看就是個豪爽的人。哥哥主動伸出手，孫站長一把握住，那手掌寬大有力，非常有熱度。“小伙子，歡迎你來啊，五兒來這一個多月了，你是第一個來看她的城里人。這邊路不好走，一路上辛苦了。”

哥哥連聲說：“我們在學校就是好朋友，應該來看的，現在大家都有各自的事，也很少能聚到一起來。小青在這邊承蒙你關照了。”

“這是哪里話，我和她爸十幾年的老交情，他的閨女就是我的閨女，照顧她是我的份內事。五兒在這邊挺落單，看到他的朋友來看她，我不知多高興呢。”孫站長說著，松開手，從敞開的土黃色上衣口袋里往外掏香煙。

哥哥接過來，孫站長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支，擦燃火柴都點著。“中午到我那里吃飯，我叫你俞阿姨多燒幾個菜，怎么樣？”

小青漲紅著臉說：“謝謝孫叔了，不麻煩你了，我剛去買了菜，你還有事要忙呢。”

“那也好，你們兩個看來好久沒見面了，在一起多說說話，那我先走了”，說完，和哥哥點頭致意轉身出去。

哥哥笑著對小青說：“看你臉紅的，剛才買菜時我就瞧那些人眼神不自在，這會倒好像真的成了你男朋友了，要是傳到你老媽那里，可不知怎么數落你呢。”

“知道了又怎么樣，我才不怕呢，把我弄到這個鬼地方，還不許我自己談朋友啊”，小青似乎覺得話說得太白了點，眼神有些婉轉嬌媚，斜瞄了哥哥一眼。

“你不會瞄上我了吧，我可是名花有主了”，哥哥自己說著笑了起來。

小青撇著嘴說：“你和阿楓也沒戲，我哪點比她差了。”

哥哥愣了愣神，回味著她剛才說過的話，似乎不象開玩笑。上次去冶父山，哥哥感覺小青看他的眼神就怪怪的。和阿楓分手后，同學間都傳說他不專情，同時和幾個異性保持聯系。有些女同學開始避著他，只有小青和阿慧她們依舊像往常一樣同他嘻嘻哈哈，說說笑笑。說心里話，小青的性格溫溫的，不象阿楓那么霸道，在小節上也不怎么計較，花錢更是大手大腳，同他蠻合調的。哥哥在感情上始終沒有專一的目標，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這種多情究竟是天生的，還是后天在異性緣的依恃下慢慢養成的。

小青見哥哥不說話，氣鼓鼓的奪過他手里沒抽完的煙頭扔在地上，還不解恨地用腳碾了幾下。

哥哥輕聲說：“好了，別生氣了，我大老遠來看你，你就忍心這樣對我？”

小青這才“嘿嘿”笑起來，嗔怪道：“誰叫你這么不識相？走，跟我洗菜去。”

小青手里拿著鑰匙示意著要鎖門，哥哥于是拾起菜，站到門外。小青鎖上門，繞到辦公室后面，朝糧站南墻下的一排平房走去。哥哥在后面跟著，看見平房西頭的屋子門口站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人，皮膚白白的，不象是農村人。那婦人招手對小青說：“五兒，你孫叔說你來朋友了，我這里有兩條新鮮的鯽魚，拿去中午燒了吃吧。”

小青不好意思的說：“俞阿姨，我們菜夠了。”

“叫你拿客氣什么？要不阿姨生氣了”，胖婦人說著走過來，距離哥哥不遠，上下打量起哥哥。

小青打開東頭的屋門，哥哥把菜放在平房前的壓水井臺邊，抬起頭，朝那婦人有禮貌地點頭打招呼。小青這時從屋子里拿來兩只鋁盆，伸手接過婦人拎著的魚，放到其中的一只鋁盆里，兩條魚活蹦亂跳著，撞擊的鋁盆直響。

第四十六章藍田玉

小青蹲在井臺邊洗菜、剖魚，哥哥站在一旁打水，俞阿姨拐到大門那邊去了，同陳老頭的老太婆不知在說什么。

哥哥低聲對小青說：“我的到來好像讓你們這里有些不平靜啊！”

小青頭也不抬，自個洗菜，好一會才說：“你管那么多閑事做啥？我都不在意，你還擔心什么？”

哥哥覺著她的話中有話，猛然打了幾下水，小青沒防備，水濺了她一臉。小青用衣袖抹了抹臉，斜眼瞪著哥哥，自己又不禁笑起來，報復性的用雙手揚水潑哥哥。哥哥趕緊跑開，嘴里忙不迭的說：“好啊，看我等會怎么收拾你。”

哥哥趁機進了小青住的屋子，發現這是個套間。外間又隔成兩小間，外面大里面小，里面是衛生間，門邊有口大水缸。外面有桌椅、碗櫥、煤爐、電爐，雜七雜八的擺滿了房間，屋頂天花和墻面被油煙熏得發黑。里間的門敞開著，哥哥張頭去望，一張架子床掛著白色蚊帳，貼墻還有兩只沒有油漆過的大木柜，北窗下一張寫字臺，上面擺著一排圖書。門邊則放著一張老式靠背椅，對面的高低櫥上有臺十七寸的黑白電視機。

“好啊，偷懶不幫我做事，還象個賊似的在我屋里亂瞟”，小青端著喜好的菜進來，對哥哥說：“正好，缸里沒水了，你幫我用水桶去拎滿。”

“今天給你抓差了，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哥哥搖搖頭，拿起水桶去外面拎水。哥哥又是壓水又是兩頭跑，來回七八趟才把那只水缸灌滿，累得兩只手臂酸溜溜的疼。

小青切好菜，擱在碗里，把魚用醬油和蔥姜佐料浸上，看到哥哥跑里跑外弄出一頭汗，轉身倒開水搓個熱毛巾給哥哥擦臉。哥哥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長這么大，還真沒有那個女孩子對他這么體貼過。兩個人的頭貼得如此近，他端詳著小青溫婉秀美的臉，內心涌出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

小青看出哥哥灼熱的眼神里隱藏的東西，自己的臉頓時也變得火燙起來。她心里一顫，不由低下頭，綿綿的說：“燒飯還早呢，我們出去走走吧。”

兩個人沿著糧站圍墻外的河堤漫步著，都不說話，晚秋的田野秋麥一片金黃，陽光依然酷烈，曬得人懶洋洋的。穿過一道石橋，對面的圩埂邊有座不大的土坡，土坡上幾株榆樹，枝葉繁茂，樹蔭下透過幾絲光線，顯得那么幽靜安寧。

哥哥找了一處平坦的草地，仰面往地上一趟，伸開雙臂叫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是酒癮上來了，大上午的頭腦就開始發燒”，小青在他身邊坐下來，撿起一個土渣子扔到哥哥身上。

哥哥側著臉說：“我在農場呆了大半年，倒也不覺著難熬。其實，鄉村自有鄉村的魅力，我有時想，真的在鄉村終老一生也挺不錯的，只要活得自在，在哪兒不一樣。”

“那是你一時的心情吧？如果你只是一個人躺在這里，還有如此的感慨，那我真服了你”，小青說著取下脖頸上戴著的玉佩，那玉佩是黑紫色的，形狀是一尊彌勒佛。

“大偉，你看，這是我家祖傳的藍田玉，媽媽說它有很好的保健功能，能夠自動吸取人體內的毒素和色素。我聽外婆說，經常用玉和金子擦拭胎記，胎記的顏色會逐漸變淡的”，小青看著哥哥右臉上的青記，把手里的玉佩搖了搖，“要不要我給你做個實驗，免費的。”

哥哥沒成想小青打起了他臉上青記的主意，不由得臉色一變。對于這青記，哥哥自打小時候起就一直耿耿于懷。上小學時，他聽了外婆的玩笑話，還真以為當初是父母打他留下的傷疤。等上了初中，才弄清這是胎帶的，按照外公的說法，“你是不該投胎的星宿，所以出生時，閻王爺在你臉上打了一巴掌，算是做個記號。”

大多數時候，哥哥對這青記也沒什么別樣的想法，偶爾遇到一些人，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見稀罕動物似的，實在讓他受不了。那一刻，哥哥尋思著，長大了有錢了一定要把這青記用激光激掉。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甚至有些自卑，總以為老天爺對他不公，既然給了他聰明才智，怎么就不能同時也賜予他玉樹臨風的豐姿呢。

好在哥哥非常有異性緣，這多多少少消解了他心頭的那份難言之隱。這會，小青的話直刺到他的敏感處，哥哥感到有些惱怒，但看到她坦誠的表情和由衷的關切時，內心的那股無名火氣瞬間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率性的脾氣又上來了，感性、沖動、急躁是哥哥一貫的老毛病，特別是在遇到對他有好感的女子后會暴露的更加淋漓盡致。他由著性子，上身蹭近小青，就勢把頭枕在了她的腿上，微笑著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享受一下你的特別服務吧。”

小青不知道哥哥有這么多心思，她內心是如此無條件的喜歡眼前這個才氣鋒芒畢露的男人，她不太在乎哥哥的過去，只想憑借自己的真情打開他的心扉。她希望哥哥的形象越來越英俊，越來越灑脫，能夠帶給她更多的快樂，成為她一生永遠的朋友。

她用玉佩輕輕地在哥哥臉上的青記上按摩著、刮擦著，看著哥哥愜意的微閉著眼睛，舒服的一動不動的躺著，心底油然涌起一陣陣甜蜜的憐愛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