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午酒
王爺爺那天親自上廚,燒了好幾個菜。還從床底下拿出一瓶燒酒,囡囡看了瓶子上貼的花紙。一個牧童騎在大水牛背上,手里指著遠處的一叢桃花,對旁邊的一個老頭說著什么。
那燒酒真香,王爺爺和哥哥每人一個大酒杯,倒滿了,一口就喝光了。囡囡心想,這可是好喝的東西,搶過哥哥的杯子就喝。剛喝到嘴里,辣的眼淚水就不住的淌。王爺爺和哥哥笑得合不攏嘴。
哥哥趕緊去倒了一杯涼水,叫囡囡含在口里,再吐掉,囡囡的嘴巴這才不覺得麻了。囡囡知道,酒不是好東西,但是哥哥為什么這么喜歡喝呢?哥哥喜歡的東西,我也要喜歡。長大以后,囡囡到蘇州上大學,經常在晚自習的時候想起哥哥。想起哥哥的時候,她就和同寢室的阿瓊、阿月偷偷溜進校園附近的雪松閣喝酒。三個人喝光一瓶燒酒,都瘋瘋癲癲的笑著,邊走邊扭著花枝般的細腰,惹得行人看稀奇。那時,囡囡終于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只有在喝醉酒之后才會不覺著痛。
那天,哥哥和王爺爺邊喝邊聊天,眼看一瓶酒快喝光了,囡囡看到大姐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邊。大姐盯著哥哥看,也不說話,臉拉得老長。好一會,突然,大姐沖進來,拉起囡囡的手就往家走。囡囡不情愿的嚷嚷,大姐呵斥她,“等他喝醉了,就不是他了。”
囡囡不明白,大姐怎么就這么不喜歡哥哥喝酒呢?
大姐上班去了,囡囡去王爺爺家看哥哥。哥哥坐在院墻邊的小板凳上,頭抵在墻上,吐了一地的花花綠綠的東西。囡囡走過去,被一股難聞的氣味熏得眼睛好難受,趕緊用手捏住鼻子。
囡囡發現,王爺爺也坐在門邊的椅子上,臉上紅撲撲的,頭一點一點的,正瞇著雙眼沖瞌睡。囡囡于是跑回家,外婆和媽媽都打麻將去了,只有二姐在房間午睡。
囡囡把二姐搖醒,告訴她哥哥喝酒喝吐了。二姐聽說馬上從床上爬起來,也沒穿裙子,只穿著睡覺的短背心和短褲,跑到哥哥身邊。
二姐叫囡囡舀一瓢冷水過來,輕輕叫著哥哥的名字,哥哥含含糊糊的答應著。二姐托著哥哥的下巴喂水,然后松手,哥哥頭一低,嘴里的水就流出來。二姐再喂,喂了幾次,哥哥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二姐把頭往哥哥的左臂下一鉆,用肩膀支撐著哥哥往家走。
二姐把哥哥扶到自己的床上,放倒睡下。囡囡問二姐,“哥哥的身上好難聞,你怎么不覺得難受?”二姐說:“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
二姐用臉盆打水,擰干毛巾給哥哥擦臉。哥哥那天穿著一件白襯衫,淺灰色的長褲,襯衫前面和長褲褲腳都沾上了嘔吐物。二姐死勁的把襯衫和長褲從哥哥身上脫下來,哥哥光著上身,只穿著短褲。二姐把自己的紅裙子蓋在哥哥身上,對囡囡說:“你去做作業,看什么看。”
囡囡乖乖的出去。過了好一會,二姐也出來了。二姐換上了一件白色的長衣裙,二姐在家里本來皮膚最白了,這下囡囡發現二姐長得太好看了。二姐的臉上還紅紅的浮起兩片紅暈,眼睛水水的,溫柔的很,不像平時和媽媽吵嘴時那樣的兇狠。
二姐把哥哥的衣褲洗干凈晾在院子里,然后在囡囡身邊坐下來,癡癡地想心思發呆。囡囡問,“姐姐想什么呢?”二姐有些不好意思,白了囡囡一眼。
坐不到一會,二姐又進房間去了。囡囡抄寫了兩張方格的詞組,二姐才又出來。囡囡去看哥哥,哥哥睡相真難看,窩著身子,頭斜歪著,兩只手捂在肚子上。二姐的那條紅裙子壓在哥哥身下,皺的一團糟。
二姐對囡囡說:“你看著哥哥,我出去一會。”過了好一會,二姐端著一只大搪瓷茶缸跑回來,滿臉是汗水。二姐搖了搖哥哥,哥哥睜開眼,二姐從茶缸里拿出冰棒放到哥哥嘴里。
哥哥吃了兩根冰棒,二姐把茶缸里冰棒化掉的水又遞給哥哥喝。哥哥好像精神一下子好起來,自己坐了起來。哥哥突然發現上身光著,臉色一下變得通紅,緊張的用雙臂交叉在胸前。
囡囡看到哥哥的窘樣子,不由自主的笑起來。二姐卻像泥鰍一樣溜出房間,在門外叫囡囡出來。
院子里的陽光火辣辣的,知了在梧桐樹頭叫個不停。二姐把哥哥的衣褲從竹竿上收下,疊好,對囡囡說:“給哥哥送去。”囡囡高興的答應著。
第4章舞廳
哥哥飛快的穿上衣服,把二姐的床單用手撣了又撣,拿著二姐的紅裙子搖了搖頭。
哥哥和二姐道別,小聲說:“小華,發工資了送你一條新裙子。”二姐咬著嘴唇,不說話,哥哥就要走。二姐拉著哥哥的手,雙眼大膽的盯著哥哥的臉,說:“留著你的錢,我不想讓大姐知道了罵我。”
哥哥點點頭,說:“我曉得了,你對我這么好,其實,我真是把你當親妹妹待。你大姐脾氣不好,以后注意點。在外面沒事,在家里以后可不許這樣。”
二姐不說話,放開哥哥的手,哥哥從院子里的后門走了。
囡囡看著二姐站在太陽底下,好一會,一動不動,臉上也沒表情。上去拉著二姐的手,說:“姐姐,你不舒服嗎?”二姐搖搖頭,走到房間里。
二姐和囡囡坐下來。二姐對囡囡說:“姐姐給你講個故事吧。”囡囡說:“我知道,你是講哥哥的事。”
于是,二姐給囡囡講了下面的故事。
二姐和媽媽都在東城的和平旅社上班。媽媽是副經理,上班可去可不去,沒有人管她。二姐在會計室,和另外三個人負責開票、收款。四個人實行四班三倒。白班從早晨八點到下午四點,小夜班下午四點到半夜十二點,大夜班十二點到早晨八點。今天上完一個白班,明天就上小夜班,后天輪到大夜班。
囡囡家住在西城。二姐從東城走到家,要走半個多小時的路。二姐對囡囡說,她就怕上小夜班。下班了,大街上幾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城里的路燈老遠才有那么一盞,一段一段的路都是黑乎乎的。特別是走到大戲院那里,經常有小痞子站在路邊吹口哨。有的使壞,兩、三個人上來圍住你,叫你陪他們去舞廳跳舞。大戲院的舞廳有個規矩,男的帶女舞伴進去不收門票,沒有舞伴就要買五毛錢一張的門票。
囡囡知道二姐長得漂亮,又喜歡穿鮮艷的衣服,頭發花里胡哨的,半夜走在大街上,怎么會不讓人家注意到。
二姐說:‘有時沒辦法,被別人拉住,有認識的,反正那時回家也沒瞌睡,干脆就去跳舞得了。媽媽才不管我是怎么回事,回來晚了,動不動就打我。囡囡你說,二姐是那樣的女痞子嗎?“
囡囡似懂非懂的搖搖頭。二姐接著說:“有一回,我跳了好幾首曲子,跳累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有一個二十多歲男的非要請我繼續跳,我不理他,他竟然抱住我往舞池里拉。我打了他一個耳光,他像瘋子一樣的也打我。旁邊許多人看熱鬧,也沒人勸架。”
二姐說;“那天真是怪事,平時在舞廳從沒看見過哥哥。就在她和那個男的拉拉扯扯的時候,看到哥哥和七、八個男的一起走進來。舞廳里的燈光五彩斑斕、搖晃不定,音響開的老大,說話根本聽不清楚。我大聲叫哥哥的名字,哥哥真的就聽到了。哥哥跑過來,掄起拳頭就砸在那人臉上,那人馬上放開我,和哥哥對打起來。哥哥打不過他,往后退,這時,和哥哥一起來的幾個人沖上來,一頓拳打腳踢,那人趴在了地上。”
“舞廳看門的這才過來勸架。那個男的嚷嚷著要去喊人,有個看門的俯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倒識相,雙手抱拳對哥哥說,原來是三哥,對不住了,我給你小妹賠禮道歉了。”
二姐對囡囡說:“那時,我也不管哥哥拉住我,上前對那男的一頓暴打,指甲把他臉都抓爛了。哥哥好不容易抱住我,哥哥的一個朋友倒過來又給那個男的賠禮道歉。”
“從舞廳出來,哥哥和他的朋友們分手,陪我走到家門口。
囡囡聽二姐說這些,聽著聽著往二姐身上一扒就睡著了。二姐還在那里自言自語。
囡囡醒來的時候,只記得一件事,原來哥哥也是個小痞子。囡囡不明白,哥哥看上去怎么都不象壞人啊,真弄不懂,大人的事情就是麻煩。
吃過晚飯,二姐出門去了。大姐在廚房洗碗,囡囡纏著大姐要聽故事。大姐對囡囡說:“我今天累了,明天去找哥哥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