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日,一行人停下。
他們已繞過了小山,眼前正是升龍澗。
澗名,由附近散修所起。
鰍屬類龍,最初發現這泥鰍小妖的散修只是路過,當他看到一條頭角崢嶸的活物游弋水中,誤認為是即將化龍的惡蛟,經過一番口口相傳,這里就被命名‘升龍澗’。
升龍澗并不危險。
只要不越過溪澗岸邊,只要不搞出太大的動靜,泥鰍小妖便蟄伏在水底深處,從不上岸禍害山野。
“魏顯,可是這里?”
白皓打量著半隱在山后的一處深潭,深潭被夾在兩山之間,盡顯低調幽靜。
“對,就是這兒!”
魏顯松開了馬韁繩,從儲物袋取出一個碧綠葫蘆,遙遙一指,這葫蘆便飛到岸邊,沉至山下的溪流中,咕咚咕咚灌了半壺泉水。
“升龍澗泉水清冽,其中蘊藏著極微弱的水屬性靈力,坊市那邊不少同道來此取水泡煮靈茶或充當煉藥的藥引,錘爺你嘗嘗?”
說罷,他翻手取出四個白瓷小碗,再牽引起碧綠葫蘆,一一倒滿了泉水。
“哦?真有那般神奇?”
白皓眉頭一挑,垂眼望著擺成一排的白瓷小碗。
“那肯定!”
魏顯晃了晃碧綠葫蘆,寶貝地將它收進儲物袋,然后彎腰拿起一只白瓷小碗,在鼻下輕輕嗅聞片刻,仰脖一飲而盡。
神情,滿是回味。
好像剛剛飲了一枚上年份的陳年佳釀。
過后,借著側身的瞬間,魏顯朝潘家兄弟眨眼努嘴,招手喊他們過來。
潘金潘銀微微一怔。
旋即,二人換了歡喜的神色,手中的青鋒劍隨便插地,再跑到魏顯的身旁,各拿起一只白瓷小碗,飲盡了碗中的山泉水。
臨末了,兩人發出舒服的哈聲,齊齊豎起了大拇指。
如此神態,無疑在夸贊。
白皓有所意動。
魏顯眼睛放亮,馬上捧起最后一只白瓷小碗,遞向馬背上的白皓。
然而下一刻。
魏顯腳下一滑,小心翼翼捧著的白瓷小碗脫手飛出,哐啷摔碎在地。
如此突然的一幕,可嚇壞了潘家兄弟,兩人忙不迭地伸出雙手,跨步向前,做出了撈接補救的動作。
白皓也動了。
就見他的雙腳輕踩馬蹬,翩若驚鴻,整個人倒飛出去,落在遠離水岸的高處,也拉開了與魏顯三人的距離。
一時間,四人皆動。
過后,場中一靜。
魏顯初覺詫異,隨即驚懼浮現面龐,仿佛明白了什么。正因如此,才覺得后怕。
“錘、錘爺,你沒事吧?”
魏顯有些結巴。
與此同時,他飛快瞄了一眼身后的潘家兄弟,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白皓可沒興趣搭理。
落地后,他揮手攆飛了想落回肩頭的靈寵黃玲鳥,順勢在腰間的儲物袋一抹,碩大的鑌鐵錘便飛出袋口,懸在半空,綻放出淡淡的烏芒。
烏芒外隱見石化的跡象,好似一層厚厚的山巖包裹住鑌鐵錘,為它罩上了一件石衣。能有這般效果,源于功法《鬼巖印》中的石膚術。
石膚術,是防御之術。
這種法術不僅能施展于活物的體表,還能附著于死物法器外,以增強身軀和器物的防御力。
只憑這一點,《鬼巖印》的真實品階就超出《明火訣》等基礎功法。
此番出手,白皓沒打招呼。
亦不需理由。
挾著開山碎石的威勢,烏芒綻放的鑌鐵錘呼嘯而去,怒砸還在結結巴巴解釋的魏顯。
魏顯嚇到了。
他可沒料到,這位錘爺莽得很,不由分說就扔錘。
果斷!
又霸道!
于平時的淡然無爭,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不敢想下去。
再遲就要小命不保!
魏顯高呼饒命,忙不迭向后急退,閃身來到潘家兄弟身旁,伸手一抓,拎著潘銀的腰帶,甩向呼嘯而至的鑌鐵錘。
事起倉促。
他來不及祭出飛天斧。
也不能拿出法器抵擋,一旦掏家伙動了手,就真的有理說不清,再沒了緩和的余地。
嘭!
一聲悶響。
魏顯只覺得手臂發麻,一陣骨骼碎響自潘銀的軀體響起,劇震又經手臂傳遞過來,登時氣血翻涌。
“啊——”
慘叫,響徹山澗。
魏顯不加理會,甩手扔掉了潘銀這個擋箭牌,干脆利落地彎曲雙膝,撲通跪地。
“錘爺饒命,聽我說!”
“咱一伙的!”
他語速飛快。
在這一刻,他再次體會到死亡陰影的降臨,心中滿是恐懼,比上一次更甚。
呼!
鑌鐵錘擊中后,怒砸的勢頭微挫,于碧空中劃出一道烏色的弧形軌跡,二度飛砸出去,目標仍是魏顯。
緊接著,錘影立止。
鑌鐵錘重現!
此刻,距魏顯不過一臂,大錘生出的凌冽勁風,直吹得他額前亂發分開,雙頰皮肉朝后扯,驚惶的神情畢現。
就差一息!
再晚上一息時間,鑌鐵錘必然砸上魏顯的頭顱。
白皓不說話。
只是輕笑著,眼瞼低垂,和煦的目光落在魏顯身上。
他知道,對聰明人而言,自己的態度就是回答。
“他們想害錘爺!”
“他們中了神仙倒!”
“我是錘爺的人!”
魏顯連聲嚷道。
此時此刻,魏顯不管鑌鐵錘砸沒砸下來,以最快語速解釋著,充滿恐懼的雙眼強行睜開,竭力表露最大程度的真誠,鬢角和額頭沁出了冷汗。
“哦?怎么證明?”
對方的乞活行徑,白皓不甚在意,倒是剛剛發生的‘窩里斗’和拿同伙身體當擋箭牌,讓他心中略生好奇。
“二十息!”
“錘爺等二十息!”
魏顯趕忙回答。
他真的害怕了。
剛剛生死一線時,他沒顧上多想,此刻才真正感受到恐懼的蔓延,身體如同篩糠般顫抖起來。
這時。
撲通一聲!
“魏哥,你……”
不用等二十息,話音剛落,一旁愕然站立的潘金猝然栽倒在地,手里拿著的白瓷小碗隨之掉落,摔了個粉碎。
白皓移轉視線。
就見這潘金手足軟綿無力,如同爛泥一般躺著,除了一對眼珠還在轉動,已沒有半點反應。
施展望氣術。
才發現,潘金的軀體幾乎顯不出靈力波動,氣海被一層詭異的黑光籠罩著。黑光不斷汲取體內殘余不多的靈力,仿佛要將它們悉數拉回氣海。
汲取很快。
轉瞬間,潘金就成凡人。
不,連凡人都不如。
目光再移。
受了重傷、胸口塌出一個坑的潘銀同樣如此,詭異的黑光籠罩著氣海,全身靈力近無!
中毒了!
好詭異的毒!
要是自己不小心喝了,會不會變成同一副德性?
白皓目光回轉,重新落到魏顯這邊:“你如何下的毒?那盛水的葫蘆?還是白瓷小碗?”
對方的反水橫跳,他沒有任何興趣,可以說不關心。每個人的心中皆有一桿秤,利與弊自能度量,占便宜、避危險的事情誰都愿意去做。
當前最值得懷疑的,是那件色澤碧綠的水葫蘆。
自打小灰做出提醒,他就暗中觀察三人的一舉一動,小碗隨意擺在明面上,被做手腳的可能性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