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獸閣。

趙東海手執黑子，坐在圍棋盤前，思索著下一步如何下。

柔娘垂手在旁。

“你是說垂小子打算離開了？”

趙東海隨口道。

垂瓦納的假名實在拗口，他索性以‘垂小子’指代。

“十有七八。他昨日去了陶然的雜貨鋪，變賣了一套匕首法器，另外購置了一瓶瞬氣丹；百獸閣這邊，他一反常態，也買了五瓶靈谷丸。”

柔娘如數家珍。

這一月時間，她一直監視著“垂瓦納”，凡是對方去過的地方，都不遺余力追查。

對百獸谷修士而言，谷中沒什么秘密能瞞住他們。

“靈谷丸五瓶……好大手筆啊。”

趙東海輕笑。

以前‘垂瓦納’每次只買一瓶，現在突然多了四五倍，加上變賣法器，得出結論不難。

“柔娘，你覺得……他是大家子弟嗎？”

柔娘螓首輕搖：“不太確定，他身邊沒跟著護道者，出手也比較拮據。”

趙東海緩慢落下黑子，神情似有玩味。

“大家子弟的歷練向來隱晦，沒護道者也正常，說不定有奇寶隨身。要不然，魏顯三人如何死心塌地？飛天斧一件中品法器，豈是隨隨便便就給了？”

醉仙樓發生的，也瞞不住百獸谷。

況且，魏顯三人并不低調。

“掌柜高見，那我們……”

“不用理會，跟緊了就是，等他跟周禮碰面時，我們再來個黃雀在后。”趙東海從對面的棋盒撿起一粒白子，作沉思模樣，淡然問起另一件事，“小灰找到了嗎？”

柔娘再搖頭。

她也納悶得很，逃走的灰八哥沒去鐵匠鋪，更沒在百獸谷其它的地方出沒，仿佛憑空消失一般。

“不礙事，盯緊垂小子，那賊鳥遲早會現身。”

趙東海胸有成竹，舒展右臂，又在棋盤落下白子。

在棋盤上，白子已圍死了一大片黑子，勝券在握。

……

清晨。

百獸谷外。

這日又是個艷陽天，狹長碧空中不見白云，偶爾能見三五鷹雀展翅飛過，唳鳴陣陣。

“錘爺，我來牽馬！”

魏顯顛顛兒跑來，殷勤地要來馬韁繩，在前帶路。

蕭家堡，他知道路。

錘爺不知起了哪門子心思，要走一趟蕭家堡，還要順路去平山逛逛，說要瞧一瞧蕭家贅婿的故居。

最近一段時間，有關蕭家贅婿白皓的傳聞，坊市一直有人提起。據說，那個修為只有煉氣二層的家伙不堪受辱，憤而宰了蕭家管家，之后逃之夭夭。當然也有人說，是這散修因愛生恨，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生米做熟飯的勾當，才讓蕭家家主妥協，同意了本該悔掉的親事。

各種說法，都有。

總之，每種傳聞消息都勁爆十足，成了坊市散修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他根本沒想到，贅婿就是身旁的‘錘爺’。煉氣二層和煉器九層圓滿的差距，猶如一個在地，一個在天，任誰都不會當做同一人。

魏顯的殷勤巴結，白皓似習以為常，負手走在中間，不時眺望山路遠處的密林。

在山谷待得久了，乍一脫離霧氣環繞的封閉環境，頓覺天地寬廣，心曠神怡。

在身后不遠跟著的，是潘金潘銀兩兄弟。

看守鐵匠鋪的懸賞任務，被魏顯強行“還”給李大腦袋。為了表達‘反悔的歉意’，魏顯肉疼地拿出兩顆下品靈石，當做這段時間叨擾的補償。

李大腦袋咬著后槽牙，非常屈辱地認了。

對此，懸賞榜的百獸谷修士竟然沒找茬兒，爽利地為二人辦理了交割文書。

沒了規矩羈絆，潘家兄弟欣然同行。比起之前，白皓能看到兩人眼中的暗喜，動作也無比殷勤，仿佛之前的郁郁寡歡和借酒澆愁盡皆拋在了腦后。

路上，兩人跑前跑后。

有時主動到前方探路，有時幫魏顯牽會兒韁繩，有時轟走山路旁尾隨的孤狼。

用他們的說法，這里山路不太平，攔路劫掠再常見不過，以前是他們的‘地盤’，這回停業久了，可能有不開眼的擋道。

走出三里路。

就在白皓看倦了山景，打算騎馬而行時，魏顯瞄了瞄跟上來的潘家兄弟，咬牙上前。

“錘爺，要不先去平山？我知道一條近路，繞過前邊小山，就到山外的官道，能節省不少時間。”

白皓當即來了興致。

“可能走馬？”

“能！”魏顯肯定點頭，“不過要途經一處溪澗，澗中有一條泥鰍小妖盤踞，可能襲擊過往的生人。”

“小妖？修為呢？”白皓道。

“小妖六層。”

魏顯答道。

這等修為跟他相仿，但人妖有一個巨大差異。

修煉伊始，妖獸有著與生俱來的身體優勢，比同階的人族修士強悍許多，甚至能做到越境界殺人。

至少，煉氣六層的魏顯斗不過這只泥鰍小妖。

所以，魏顯才有遲疑。

白皓看起來不這么想，聽到魏顯的話，之前閑淡的神情變得振奮：“有小妖？快快帶路，垂某正想會一會野外的妖物。”

如此輕易答應，潘家兄弟的眼中齊齊閃過了喜意，魏顯卻心中凜然，瘦弱身軀微震。

在白皓的催促下，魏顯扯了扯韁繩，拐向路旁的一條小徑，還讓魏家兄弟到前方清理障礙，方便駿馬行走。

三人沒注意到，騎在馬背、正逗弄肩頭黃玲鳥的白皓嘴角挑起，露出一抹玩味的輕笑。

豈止是笑魏顯三人的拙劣表現，也笑身后暗中尾隨的三個黑衣人。

發現他們的不是白皓，而是躲在暗處的小灰，這段時間每逢外出，它都藏身于靈獸囊，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

就在剛剛，靈獸囊微弱蠕動了一下，小灰以這種方式向白皓傳遞訊息。

“要開始了嗎？我倒要瞧瞧，你們有什么把戲。”

白皓心道。

魏顯三人搞出的‘小把戲’，他有信心應對，修為上的壓制就是底氣。

倒是暗中尾隨的三個黑衣人，讓他有些忌憚，吃不清對方的深淺。

不過無所謂。

那撥黑衣人想露面，起碼得等到前往蒙山，在這之前，只要不主動揭破拆穿，彼此就能相安無事。

羊腸小徑中。

前方的荊棘樹枝，已被潘家兄弟賣力清除，兩把青鋒劍炫出的青影霍霍，足見劍鋒銳利。

青鋒劍，不是法器。

很明顯，這兩口材質不錯的凡兵利器，是潘家兄弟找來的法器暫代品。

有人在前方開路，并清除沿途的障礙，一路自然通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