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皇宮，安樂宮。

月明星稀。

安樂湖上傳來悠揚的琴聲，婉轉動人。

一曲畢，趙懷雪雙手摁在琴弦上，顫抖的琴弦安靜下來。

但心中的萌動卻是在這兩天來就沒有停過。

這兩天里，她時不時就會想起自己捧住李修臉頰的畫面。

他注視著自己，眼底清澈得如同夏天的一汪清泉，只是遠遠望見便足以沁人心脾。

趙懷雪雙手摁在胸口上，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那晚她蹲下身請他幫忙，他說還要再考慮考慮。

也是，她要是他也會這么選擇。

“還在難過嗎？”

來人一身紅裙，艷如火，隔著垂簾也能看見那一抹紅色。

她直接掀開垂簾，走到趙懷雪身邊坐下，雙腿不雅地盤起，伸了個懶腰。

趙懷雪盯著對方的腰身，心想這腰怎能細成這樣，似乎真的就只有盈盈一握。

唯有羨慕。

“我的哥哥們已經不值得我傷心了。”趙懷雪神情冷漠，“紅綾，反倒是你，這幾天都去哪里玩了？”

旁邊現在拎著一串紫皮玉晶葡萄往嘴里送，絲毫不注意形象的女人，正是她的堂妹，趙紅綾。

趙紅綾咽下葡萄，腦后的單馬尾晃蕩著，笑容燦爛如烈陽，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瞇起：

“汴京這么大，我出去玩玩還不行啊，我的好姐姐。”

“最近京城里風云聚起，你要小心些，這段時間就不要到處亂跑了。”趙懷雪說道。

“我的身手姐姐還不放心？”趙紅綾往后一趟，看著夜空，一條腿翹起，在紅裙下抖啊抖的。

“反倒是姐姐，那人前些日子沒有得手，一定還會再找機會殺了姐姐的，姐姐應該多注意點才是。”

“讓他來好了。”趙懷雪深吸一口氣，眼神冰冷，“我既然已經闖進了這奪嫡的戰場，就不會選擇退縮。”

不僅是為了李將軍，也是為了將來的大周。

“唉，我父王說，姐姐你要是低調點的話，應該就不會遇到這次襲擊了，你這是把皇子們逼急了。”趙紅綾盯著明月說道。

本來懷雪姐姐只要在場外慢慢圖謀，一個一個鏟除那些競爭對手，這大周就未必不能誕生一名女帝。

現在懷雪姐姐像是一個攪局者，一頭扎進了這奪嫡的深潭中，驚得平靜的譚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些人如驚弓之鳥，做出了些應激的反應。

“想成為一個王者就應該正大光明，豈能像個陰謀家一樣，陰暗得不能見人？”趙懷雪輕哼了一聲。

“但是，這也需要實力支持的吧。”趙紅綾稍稍起身，看著懷雪姐姐坐得筆直得背影。

“我父王已經離開軍部多年，老部下要么已經解甲歸田，要么已經歸了秦家，可能幫不上姐姐的忙了哦。”

平陽王雖然名頭很響，在軍部也仍然是留有余威，幫人辦點文書自然是不在話下。

可真到了要站隊的時候，為了自身的利益，又有多少將領會站在已經年邁的平陽王身邊呢？

所以姐姐來找她父王的時候，父王也是相當驚訝。

但懷雪姐姐不僅清楚闡述了當今國家的情況，還說了當今各個皇子性格和行事上的缺陷。

最后得出結論，如果把大周交到他們任意一人的手上，大周最終的結局都不會好。

一番高論，聽得趙紅綾頭暈眼花，她從小就不喜歡這些復雜的東西。

但她知道父王聽懂了，而且父王被說服了。

隨后沒多久，大周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平陽王站在了一位公主身后。

但最重要的皇上卻沒有任何表示。

“沒關系，我自有打算。”趙懷雪笑了笑，“我總有底牌。”

雖然現在平陽王沒有了可靠的部將，但是馬上那位攪動中洲版圖的那位將軍就要出世。

而且，那位將軍已經被她提前預定了。

“姐姐說的底牌，莫非說的是那晚救了姐姐的李修。”趙紅綾眼珠滴溜溜地轉，裝作不在意地說道，。

“你已經聽說了？”趙懷雪問道。

“嗯。”趙紅綾躺著仰望天空，手指絞著長長的鬢發，“最近在汴京他的名頭可大了。”

“李修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能看出來他未來定有一番作為。”趙懷雪認真地說道。

“誒~~”趙紅綾把手枕在腦后，這樣舒服一點。

“天寒了，回宮吧。”趙懷雪起身說道。

“我想再看一會兒月亮。”

“注意不要著寒了。”

說完，趙懷雪便離開了。

而趙紅綾看著天上那一輪明月，心想姐姐原來這么厲害的嗎？

在她經歷的一世記憶里，姐姐連李將軍的臉都不敢正面看一眼。

哪怕只是提一句，姐姐也會羞紅了臉，就是個小女兒作態。

而這個姐姐卻是如此霸道的存在，甚至還想著奪嫡。

依著姐姐現在的性子，爭完皇位，后面爭的應該就是那天下了吧。

如此強勢的人應該不會想著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吧。

趙紅綾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前一世。

她前一世里，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得知了周國陷于危難。

她便喬裝打扮，偷偷溜進了即將出發去前線的軍伍中。

但沒多久就被發現了，她被一群士兵包圍了起來。

這時，剛剛奪了武狀元的李修騎馬前來，問了她為何要擅闖軍營。

趙紅綾就回答，國有難，大丈夫當出一份力。

原本以為會受到李修的刁難，沒想到他下馬，丟給她一柄長刀，說來比比看，保家衛國也是需要實力的，沒這個實力，還是回家去吧。

趙紅綾氣不過，她堂堂平陽王郡主，從小就是在刀槍劍戟的訓練中度過，從小就有名師輔導。

論實力，她自認為不輸什么武狀元，于是她信心滿滿地架起了刀勢。

然而，僅僅十個回合，她便敗下陣來，毫無還手之力。

后面，李修便笑著說她實力不錯，要不要在他身邊當一個副官。

趙紅綾同意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風，而且當他的副官也可以少接觸一些人，她女性的身份也不容易暴露。

然后后面跟著他贏下一場又一場的戰役，跟著他的時間越來越長，趙紅綾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自己的眼里慢慢只有他了。

每次打完仗，回到平陽，穿著裙子卻總是感覺哪里不對。

她開始穿男裝，驚得平陽王府上下以為她腦子出問題了。

但即便這樣，她也感覺不對。

直到有一次慶功宴，從平陽去了汴京，在宮殿上看見了那熟悉的身影，聽見了那熟悉的聲音。

李修在她的眼里。

趙紅綾感覺對了。

只要他在自己的眼中，那便是對了。

既然這一世，姐姐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奪嫡和爭霸的工具，那妹妹我就笑納了。

明月下，

趙紅綾舒服地吁了口氣，哼起了軍中的小調。

——

再過幾日就要到武科舉了。

李修辭了府衙捕頭的工作，這些天都呆在家中。

偶爾有幾個之前關系不錯的小捕快，會拎著酒壇來找李修喝酒。

說是幫李修解悶，但實際上只是李修單方面聽他們抱怨。

雖說好幾個捕快升了職成了捕頭，但是做的事情卻比以前多出了好幾倍，弄得他們苦不堪言。

李修就只好安慰他們以后日子就會好起來。

幾人就坐在院子里，喝到太陽落山。

送走了這些走路都已經搖搖晃晃的小捕快們，李修還得處理另一件事。

他回到土房，桌上的油燈就自動燃了起來。

昏黃的燈光下，一名白紗蒙面的白衣女官坐在桌前，露出的一雙丹鳳眼英氣逼人，緊緊地盯著他。

“你怎么又來了？”李修雙臂抱胸，眉頭皺起，“你是公主的尚宮對吧？作為女官之首，你不在宮中，萬一公主又遇襲了怎么辦？”

這個女官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公主來了之后，她就天天晚上準時出現在這里。

如果有事就算了，但她坐在這里什么也不說，無論李修做什么，她就這樣盯著他。

之前對方不主動說話，那李修也不說話，自己洗漱完，就上床睡覺，一點也不避諱。

不過，這天天來李修也頂不住，每天被一個陌生女人盯著睡覺這算什么事。

于是，今天李修主動問起來。

“公主在宮中很安全。”易湘云回應道。

“好吧，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李修問道。

“你為什么要拒絕公主？”她問道。

李修眉頭一挑，“我也沒有拒絕吧，只是說要考慮考慮。”

你說讓我加入，我就加入，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而且，李修明白一個道理。

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下意識就不會特別珍稀。

所以李修打算先弄個欲擒故縱。

當然，他也得再表現出一點自身的價值。

光憑那殺那幾個燕賊還不夠，幾日后的武科舉才是最好的展示自己的舞臺。

“你打算加入秦家嗎？”易湘云迫不及待地問道。

說難聽點，平陽王現在就只有一個好看的門面了而已，沒有拿得出手的里子。

過幾日的武科舉上，這個年輕人定然大放異彩。

如果他加入秦家的話，那對現在背靠平陽王的公主而言，處境十分不利。

“誰知道呢？”李修關上門，坐到女官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李修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你越急，越想要我越好。

“你想要什么？”易湘云也明白他這是在要公主開出籌碼。

對方年紀輕輕便已經有刀氣，他也有這個資本。

說實話，易湘云也松了口氣。

如果對方直接就迫不及待地向公主效勞了，那她還要懷疑一下對方是不是哪里派來的細作。

“這不得先看看公主能給什么么？”李修抿了口涼茶，淡淡地說道。

“這事需交由公主決斷。”易湘云說道。

“靜候消息。”李修頷首。

易湘云起身，走到門前，又問道：“我這幾日一直都在觀察你。”

“哦。”李修也看出來了。

他洗個腳她都目不轉睛，就算不說他也知道。

“習武之人每日都有自己的功課，但是我看你這幾天莫說是做功課，就是刀都沒怎么摸過。”她問道：“你到底是怎么練出刀氣的？”

這也是她弄不明白的點。

為什么一個看上去懈怠得不行的小捕頭會凝練出刀氣呢？

她已經苦修了快二十年，卻仍然摸不到竅門。

“大概，我天生神力吧。”李修摸著下巴，看向旁邊說道。

“天生神力么？”易湘云有些氣餒。

難道真和師傅說的一樣，人與人之間的天賦差距，可能比人與畜生之間的差距還要大嗎？

“你現在幾品了？”她問道。

“……三品。”李修故意說低了一個品級。

實際上他這幾天已經快五品了。

沒辦法，系統給的【我天生神力啊！】太好用了。

不用練功也能自己漲修為。

“三品……這……怎么可能？我師傅都是六品的時候才……”

那女官聽了后，驚得說不出話來。

最后，臨走前，她失魂落魄地對李修說道：“你……真的很好命，不要浪費你的天賦。”

李修只是轉著茶杯，沒有應答。

后面一連幾日，女官都沒有再來過。

轉眼便到了武科舉的日子。

李修帶著文書來到了軍部門前。

軍部的門樓高大，門前有兩只石獅鎮守，顯得威武雄壯，眾多士兵軍官進出辦理事務。

李修將文書遞交給了門口的守衛，守衛給他指了武科舉的考校場位置。

早已來過數次，李修輕車熟路地在軍部左拐右拐，到達了考校場。

考校場的中央是比武臺，四周是駕車，馬步箭射的場地。

一些士兵正擺放著如長矛、弓箭、刀劍等等，供參加武科舉的人選擇使用。

到了考校場后李修才發現，自己已經是來晚的了，考校場內已經有了不少人。

沒多久，就有人那個清單，喊著肅靜，開始點起了名。

“廖明亮，甲組一號。”

“徐培晨，甲組二號。”

……

“李修，乙組一號。”

前幾次人生推演中，李修的編號每次也都不一樣，所以他也沒多想，徑直走到乙組的分區。

剛站定，李修就聽到背后傳來尖利的破空聲。

不慌不急頭一歪，他見到一柄紅纓銀尖槍直戳而來，槍風剛烈，刮在臉上竟隱隱又刺痛之感。

那柄長槍看樣子也沒有收力的樣子，如果不及時歪頭，恐怕整個腦袋都要被戳穿。

這一槍驚呆了周圍的考生，武科舉未開，私自拿武器可是要被開除考籍的。

李修緩緩轉過身，見到一個長相頗為英武的白衫年輕人手持紅纓長槍，面露不屑。

“你就是李修？能躲過我這一槍，還算你有點實力。”

李修滿腦子就一個問題。

你丫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