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年輕人收回長槍，輕哼一聲，準備離去。

但李修幾步上前，一下住他的肩膀。

“就這么走了？不該說些什么嗎？”

什么‘躲開我這一槍，算你有本事’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至少再說句抱歉吧。

那白衣年輕人本要回自己的區域，如今被人攔住，不由怒從心來，轉頭狠狠地瞪住李修。

他想用自己的氣勢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捕頭退卻。

“怎么？眼睛干嘛瞪這么大？”裝完逼就想跑？李修可不吃這小子的一套。

他指著年輕人的眼角，“你眼屎都沒擦干凈，你不知道嗎？”

白衣年輕人嘴角抽了抽，這家伙是腦子有問題嗎？不知是我是秦國公之孫，人稱小霸王的秦白安？

此時，旁邊圍觀的考生們已經有人認了出來。

“是小霸王……”

“就是秦家的那個……”

“秦白安！在軍中不服管教，反把上司打傷了的小霸王！而且事后只是閉門思過幾天就放了出來。”

周邊的考生得知了那白衣年輕人的身份，躲得更遠了些，免得受到波及。

這小霸王的諢名可是大半個汴京的人都清楚。

寧見府尹，莫惹霸王。

府尹至少還會找由頭暗中使絆子，但霸王可就不會彎彎繞繞。

惹得他不高興了，直接就是亂棒上身。

小霸王從不打死人，但被打之人無一不是永遠只能在床上躺著。

是生不如死。

因為沒有命案，所以每次府尹秦茂才也總是能暗中擺平。

兩人可以說是狼狽為奸。

而李修也從考生們的對話中，得知了現在眼前人的身份。

原來你就是秦白安？

李修過去聽說過他。

每次的人生推演中，秦白安騷擾自己剛過門就成了寡婦的嫂嫂，結果被秦國公打斷了腿，從此躲在房中不見人。

李修也從未見過他的樣貌，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

但人家本就是軍伍世家，哪里還需要走武科舉的路子。

所以在這里遇到，著實不對勁。

想到離開府衙時，秦茂才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李修盯著秦白安，眉頭漸漸蹙起。

該不會是特意來找茬的吧？

看了看周圍人的表情，有人一副血別濺我身上的表情，也有人是幸災樂禍的表情，因為這樣會少了一人的競爭。

別的考生們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李修感覺在他們眼里，他敢攔小霸王的路，就已經是一個半身不遂的殘廢了。

另一邊，秦白安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揉完一看手。

什么也沒有嘛！

“你誆我？”秦白安怒火中燒。

“我說有就有，不信我幫你擦。”李修一手摁著這小子的肩膀，另一手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

既然對方是來找茬的，那李修也不會客氣。

‘啪’響亮的一聲，宛如過年時放的炮竹，震得眾人都打了個冷顫。

巴掌響亮地甩在了對方的臉頰上。

還在圍觀著竊竊私語的考生們霎時間安靜下來，他們的下巴幾乎要掉了下來。

這李修怎么敢的？

那可是小霸王啊！

你就算不怕他，難道就不怕他背后的秦家嗎？

剛剛看著李修如殘廢的眼神，現在已經是看死人的眼神了。

無論這李修在之后的武科舉取得了什么名次，后面恐怕都要被秦家暗中針對了。

入了軍伍之后只怕會更難過。

這小霸王連上司都敢打，難道還不敢打你一個剛入伍的新兵蛋子嗎？

在汴京城小霸王恐怕還有些顧慮，要遵循周律不得殺人。

但在軍伍中，隨便折磨都是軍伍內部的事情。

哪怕折磨死了，事后只要用訓練力度過大的理由即可高枕無憂。

雖然他們也曾聽說過李修的不懼貪官污吏的名頭，但對方可不是那些耍嘴皮子的文人……

李修收回手，剛剛力道用得大了些，拍得秦白安頭暈眼花。

秦白安甩甩頭，耳鳴的聲音小了些。

他感到自己的臉頰火辣辣得疼，而且似乎在快速地腫起來。

但秦白安仍然沒有反應過來。

我怎么了？

為什么臉會疼？

我被打了？

還是被打臉？

你怎么敢打我臉？

你個小捕頭怎么敢打我秦家的臉？！

等秦白安回過神來，他直覺胸口直沖一股火氣，如何也攔不住。

攥緊了手中的紅纓槍，他咬緊牙關，正想要揮動槍身砸向那個該死的賤民的時候，考官介入了。

“發生什么事情了？”腰別玉牌憑證的考官背著手走了過來。

還未等秦白安動手，李修趕忙松開他，小跑到考官身邊，拱手說道：

“草民李修，本次武科舉考生，本來考生在等待區域站得好好的，但不知為什么秦公子怪叫著，甩著紅纓槍朝草民刺來。”

秦白安現在急得抓耳撓腮，這小子竟然跑到了考官的身邊，要是提槍掃向李修，很可能會傷到考官。

雖然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這考官是他爹的部將，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叔叔。

萬一打到了，恐怕回家后免不了一頓鞭打。

秦白安找著角度，想打李修，但這李修竟然繞著考官走了起來，怎么都沒法打到他。

氣得秦白安紅腫的臉愈發像是肉鋪里的烤豬頭。

“孫賊！你有本事扇我巴掌，沒本事接我一槍？”秦白安急躁地沖躲在考官身后的李修喊道。

“你打了他？”考官看了眼秦白安臉上的紅腫，疑惑地看向李修。

“大人，草民覺得這考試未開，便擅自拿起武器的秦公子更應該先處理吧，現在他這樣子，要是把其他考生打傷了該怎么辦？”

考官語噎，好像確實是這么一回事。

考試未開，未經允許拿武器是十分嚴重的事件，是要開除考籍的。

秦白安前段日子打了上司，被秦國公趕出了軍伍。

秦將軍讓他的兒子去參加武科舉，讓他奪個狀元回來，平息一下老爺子的憤怒。

哪想到考試未開，秦白安就出了這等低級差錯。

可是又怎么能讓他就這么被開除了。

于是考官便咳嗽了兩聲，打著渾水說道：

“好了，白安啊，你記錯了時間，這還沒開考呢，快把長槍放回去，念你初犯，下不為例啊。”

很明顯，考官這是偏袒著秦白安。

秦白安此刻也稍稍冷靜了下來，他冷哼一聲，把紅纓槍隨手丟到一邊。

眾考生也是心中暗暗嘆息，果然是秦家的寶貝兒子，連這種明顯要開除考籍的違規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現在他們還是慶幸有一個人會被開除走。

那就是李修。

現在考官已經十分明顯地偏袒了秦白安，而李修又扇了秦白安巴掌，這仇怎么都結下了。

秦白安冷笑，惡狠狠地盯著李修，“那么現在來算算你打了我的事情。”

考官看向李修，打算聽聽他怎么說。

見秦白安丟了紅纓槍，李修輕咳了兩聲，說道：“我沒有打秦公子啊。”

表情之無辜，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放屁！”秦白安走上前兩步，撩起袖子就想打。

結果這李修又躲在了考官的身后，差點讓秦白安沒喘過氣來。

不是說他大公為義，面對惡人都會挺身而出么？怎么現在就如此軟弱？

想來定是個無能之輩！

“你有本事出來！躲別人身后算什么？”秦白安額頭青筋凸起，手指著李修喝道。

“我只是湊巧站在考官大人身后而已，哪里躲了？”李修一臉疑惑。

“你！”

秦白安差點又是一口氣沒有喘上來。

“好了，李修，你說你沒打秦白安，那他臉上的紅腫是怎么回事？”考官問道。

“還請大人明鑒，草民的手放在那里好好的，這秦公子不知犯了什么失心瘋，竟然徑直往我的巴掌上撞來。”李修裝作受了驚的樣子，“然后把自己的臉撞得紅腫如豬頭，就嚷嚷著要找草民麻煩，草民剛才害怕極了。”

此言一出，全場皆靜。

所有人都表示從未聽過如此離譜，如此不要臉的說辭。

打了人家巴掌就打了，竟然還說是對方往自己巴掌上撞？

還說自己害怕極了？

你剛才明明就囂張得不行好么！

尤其是秦白安，他這才知道什么叫怒火攻心，氣血上涌。

現在的他真的一張口就能噴出一口血來。

厚顏無恥，厚顏無恥！

“往你巴掌上撞……”考官也被李修這番驚世駭俗之語給震撼地說不出話。

那以后打人是不是也能說成是，對方在往自己的拳頭上撞，并不是我想打他啊？

“大人，剛剛秦公子可是拎著長槍呢，草民可不就害怕呢么？”李修提醒著說道：“秦公子拎著槍耍瘋，大伙兒可都看見了。”

既然你包庇秦白安，那我這說點胡話也算不上什么了。

如果你不處理秦白安，那么你也不能因為我打了秦白安而處理我。

考官自然也是明白了李修暗中的意思，忍不住失笑。

這李修哪里是傻得說胡話，分明就是聰明得很。

“白安啊，以后看清路，莫要再往別人巴掌上撞了。”考官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說道。

他都沒臉說出這種話，也不知道李修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等荒唐之語的。

“王叔！他……”秦白安還不死心。

他小霸王秦白安什么時候受過這種氣！

王考官又呵斥一聲，“現在是武科舉！習武之人豈能逞一時之氣？耽誤等會兒的擂臺大比你該當何罪？”

秦白安本想再嗆幾句，但聽到擂臺大比，他冷靜了下來。

是的，等會兒的擂臺大比，他倒要看看誰還能救你李修？

一個只知道躲在考官身后的男人聳聳地說出那種話的人，又怎么可能會有真本事？

秦白安打算好好教訓一下李修。

也不知道為什么父親想要收下李修，原本聽說李修敢當街帶著百姓直指貪官污吏，是個硬骨頭。

哪成想李修只是個徒有其名的家伙，和以前的家伙沒什么兩樣，都是沽名釣譽之輩罷了。

秦白安冷哼一聲，穿過人群離開了。

可算走了……李修嘆口氣，這個秦家的小家伙可真難纏。

“大人公平！”他朝著王考官拱手說道。

王考官笑了笑，沒有理睬他，對考生們說道：“行了！都準備考試吧！”

說完便走了。

眾考生感到有些可惜，鬧得這么大，竟然沒有一個人被罰離開考場。

隨后，武科舉如常舉行。

分好了組后，便開始了基礎的項目考核。

駕車，騎馬射箭，步行射箭，各項武器的使用熟練度。

經過了開考前的風波，許多考生都以為李修不過是過譽了，根本沒有汴京城里傳得那么神乎其神。

但隨著一項一項考核的進行，這種聲音漸漸地消失了。

“駕車第一名，李修，一柱半香，第二名秦白安，三炷香……”

“騎馬射箭第一名，李修，二十中二十，全紅心！第二名，秦白安，二十中十七，十三紅心……”

“步行射箭第一名，李修，三十中三十，全紅心！第二名，秦白安，三十中二十九，二十紅心……”

……

更令人吃驚的是在展示自己的拿手武器時，李修在耍完了一套漂亮且挑不出刺來的軍中制式刀法后，竟然又挑了一根長棍。

規則中并沒有限制考生使用武器數量，因為考慮到將一種武器練到熟練已經殊為不易。

而李修的棍法和他的刀法一樣技術精湛，每一勢都帶勁劈風，充滿了力量的同時也不失靈活。

然而，還沒有結束，他耍完了棍法后，又挑了一柄紅纓槍……

那些考官們看著李修用完了紅纓槍，又取了一柄劍時，他們的嘴巴幾乎都要收不回來。

可也不知是哪位考官率先反應過來，急忙派人去通知了自己的上司后，剩下的考官們也馬不停蹄地喊上司過來。

碰見有些老頑固，有些考官們急得竟然當眾離席，不顧形象撒開步子跑去軍部，哪怕急得紅頭白臉，他們也要把那些將軍們拉過來。

他們都只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一定要讓這個李修進入自己的營中。

而一些已經到了現場的將軍，在詢問了李修剛才的考核成績后，已經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他媽的，誰敢跟老子搶這個新兵，比武場見！

撕破臉？

這個李修值得！